“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林家并未留后手,全心辅佐他,如今未曾撕破脸已是看在他妻子、儿女的面上。”晏如陶见她促狭,忍不住去捏了捏她放在桌上的手,被阿鹭笑瞪一眼。
熹平只当没看见,抿了一口茶:“不错。李家其他人皆明事理,而你林家又重情重义,掌权后亦不会挟私报复,李宣威才敢放心去休养。他若在此,倒时时惹林家不快,反对李擎兄弟不利。”
“他说要去西南,可是荆州?”晏如陶问道,“那儿既有薛家,又有信王与凌家,迟早要反。”
“凌赫临行前还特意去见了姑父,兴许去西南也有此原因。”林翡提起凌赫,不由得蹙了蹙眉,“京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只听你说孙淳已死,那凌赫除了西南倒真无旁的去处。”
晏如陶苦笑:“正要同你们说——原本半月前就能到巍州,出城门时被沈家扣
住了。他们想斩草除根,我只得极力周旋,最后甚至还入宫见了沈后。”
提及沈后,晏如陶咂舌道:“果然如淳筠所言,年纪不大却极有主见。我知晓她与沈钦父子并不亲近,便以此离间,但她不肯上钩。
想来那昏君暴毙也在她意料之外,偏又死在宫外,否则还可秘不发丧。我只好换个法子劝说。
自古每逢幼帝登基便朝局不稳,如今北方已起战火,怎会开‘帝位空悬、坐等腹中子’之先河?士族又岂会甘心臣服?沈家本家并非沈钦一支,难道不怕他们转立沈铃之子保住沈氏权柄?”
“她听进去了?”
“我要保住自己和嘉王一家的性命,对她有所求,她才放心听我多言几句,稍加思索便抛出一个条件来。”晏如陶摸了摸下颌上冒出的胡楂儿,笑看向阿鹭。
“你瞧我做甚?难不成她一时糊涂中了你的计?”
晏如陶摇摇头:“她不愿嘉王留在京中,亦想保北境安稳,便同意放我和嘉王夫妇离京,但要留下阿狸。若是巍州造反,阿狸和聂太后的性命不保。”
熹平叹了口气:“我见阿狸没同你们一道,淳筠又病倒,便知阿狸是留下做了质子。”
“这不是叫人头疼的事吗?你方才又为何笑?”林翡问道。
“我同沈后说,造不造反由李都督决断,我与他并非一家人,难以动摇其决心。”
“你暗示她李、林两家不合,李宣威意图谋反。
”熹平赞许地看向儿子。
“正是。”晏如陶看向阿鹭,“她自然乐见此事,也听出我想为林家谋权,便任命你阿耶为钦、巍两州持节都督,你阿兄为三品龙骧将军,但须得如从前一般受朝廷节制,不得擅自动兵。”
阿鹭跳了起来:“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我又不是聋了,还能听不见?说是给我耶兄高官厚禄,可眼下不用她任命赏赐,巍州也能由我林家说了算,更不必奉令承教、俯首听命!”
她见阿家和阿适微笑地看着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试探着问:“还有深意我未参透?”
她老老实实坐回绣墩上,想了想沈后的意图与巍州的处境,说道:“她不只是要笼络巍州,恐怕还想用巍州去平定雍州俞恺之乱,以此作为筹码好让朝臣同意由她亲生子继位。”
选出成年宗室继位,未必能做得到此事。
若是沈后能使巍州臣服,保住江山安稳,加上沈钦权势正盛,朝臣或许还能松口。
而巍州眼下亟须休养生息,锻铁铸兵,近年必不会主动掀起战火。
可雍州等不了,陈逊已探清巍州的底,兴许等来年春暖冰融,雍州水师便由大峪河杀进莱阳府,再向北由澧河、洵河逆流而上进攻巍州。
至于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守军是否援手,便取决于巍州是否听朝廷号令。
晏如陶见她脸色和缓,知她已想明白。
“巍州造反的时机未到,似李宣威那般
急于求成,只能落得与雍州两败俱伤,叫朝廷渔翁得利。说是受朝廷节制,天高皇帝远,又能插手几件事?说到底,是要巍州保证不得叛乱——至于同雍州作战,那本就是巍州避不开的。”
林翡虽不大心甘情愿,也只得点头认同:“眼下巍州不能再添一个敌人,咱们有宿铁和番马,养精蓄锐,以图来日。到时与雍州打起来,便去找朝廷要粮饷援兵。”
晏如陶起身走到她身侧,摸了摸她的后颈,笑说:“放心,他们若是不肯给,我必要将他们骂得抬不起头。”
熹平却不那么乐观,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林翡问道:“阿家可是还有忧虑之处?”
“花个三年五载,雍州这乱子想来也就平了,届时亲家可还能安坐两州持节都督之位?巍州是反还是不反?”
狡兔死,走狗烹,朝廷不会看着巍州坐大,雍州叛军平定之日,便是朝廷将矛头对准巍州之时。
林翡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想巍州这张弓被藏起,那么只能再惊起一只飞鸟。
“阿适方才说……荆州迟早要反?”林翡回头看向他。
“我的阿鹭可算知晓我因何发笑了。”他垂首笑看她,“凌赫与李宣威先后前往荆州,既然能搭上这根线,便无须为巍州的后路发愁。”
林翡忽然想到什么,生出疑惑:“既是要凌赫搭线,你为何白日里冲他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