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得出来,棠娘非常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傅明宇——
又生生忍住。
她只好把头扭到一旁去,身体和姿势都有些僵硬。仿佛归家的主人一脸嫌恶地对待猛扑上来的狗狗,既宠溺又无奈的样子。
偏偏金枝也冲过去,喊了一声“阿娘”就扑了过去!
傅明宇继续用一只手抱住棠娘,一只手托住女儿……小金枝抱住自家阿爹,还奋力往上爬,很快,一家三口就抱在了一块儿。
栀栀看着那一家子,忍不住笑了。
这时——
“拐子七爷爷呢……”
也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热烈的场面慢慢寂静了下来。
棠娘轻轻推开傅明宇,顺手抱过了女儿,淡淡地说道:“拐子七没回来,他歇在了海里。”
场面愈发沉寂。
想着十天前拐子七爷爷还笑眯眯地和大家打过招呼……
虽然知道他这一趟跟着棠娘他们出去,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怕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根本就是去出去海葬的……
可大家还是挺难过的。
黎恕解释道:“拐子七爷爷的最后几天过得还是挺好的,能吃能睡,一直跟着我们到了沙虫滩,也就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他才……睡了过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夜。他是在睡梦里,笑着走的。”
众人默默点头。
一位婶子说道:“哎你们衣裳都湿了,赶紧洗一洗、换一换!再烤烤火喝点儿开水吧!”
场面才又开始热络了起来。
溶洞里也有泉眼。
再加上这次远行的人们都带着换洗衣裳,所以大家打着手电筒去了泉眼那儿,蹲在一旁轮流用淡水擦澡洗头、换上干净的衣裳。
棠娘一人拎着水桶去一堵石墙后擦身洗头换衣。
一个婶子突然惊讶地说道:“哎哟,大当家回来的……这是啥?是蛇吗?”
闻言,栀栀被吓一跳!
一位叔叔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是沙虫!这可是好东西呀,可鲜了!”
听说是沙虫,栀栀这才松了口气,跑过去看了一眼……
——棠娘他们是用细网兜装的沙虫,估计是在上山的时候,海沙从网兜里抖落得差不多了,所以网兜里只剩下了丑陋肥胖还扭曲成一团的沙虫。
栀栀当即头皮发麻,飞快地跑了。
叔叔们被栀栀逗笑,“栀栀你嫌这东西丑、恶心嘞?等下我们把这些沙虫处理好了,滚个汤给你喝……鲜得你连舌头都要吞下去呢!”说着,几个叔叔已经拿起了一旁的鱼叉,有人还去提了个桶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处理沙虫了。
栀栀知道沙虫这玩意儿。
但她实在很惧怕这东西的外表,所以从来很抗拒。
听叔叔们这么一说,她笑眯眯地也不反驳,只是打定了主意——才不要喝这种汤呢!
不多时,黎恕他们轮流洗完澡,回到了篝火边,栀栀递了一杯开水给他。他接过,慢慢吹到微烫,又慢慢啜饮。
黎恕表情放松,问栀栀道:“妈和孩子呢?”
栀栀答道:“上级下了撤退通知,我让妈和赵阿姨带着俩小的去了镇上。现在海鸥岛、正义岛除了我们,就只有灯塔和雷达站的人了,其他人全都撤退了。”
黎恕又问道:“这次是几级台风?”
栀栀答道:“特级。”
黎恕沉默了。
其实在海上的时候,棠娘就已经预测到这次台风即将正面登陆南陵,那么正义岛和海鸥岛还要比南陵先一步承受台风的洗礼。
棠娘甚至还预测到这将会是一场极大的风暴!
他们是不可能躲得过去的,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尽快赶回正义岛去……
当然了,现在他们回来了,生存已经不成问题。
可这是特级台风呢!
但愿这次人没事儿,庄稼也能扛过去就好了。
棠娘也换好了衣裳,懒洋洋走过去,坐在篝火旁。
小金枝迫不及待地说道:“阿娘,黎叔叔,这次你们出海的情况怎么样呀?有没有看到大海怪?”
“世上哪有大海怪?”棠娘嗔怪道。
一提起这次出海,黎恕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这次出海多亏了棠娘……”
然后他对栀栀说道:“栀栀你知道吗?跟着棠娘出海,再对比之前咱们出海……要是用交通工具来打比方的话,那就好比是,我们推着独轮车走烂路,跟着棠娘坐飞机……”
栀栀差点儿笑喷了,“有这么夸张么?”
“真的啊!”黎恕毫不吝啬地夸赞棠娘,“上回我们出去,说好了一个月回来,结果走了快两个月,才找到一个适合的地儿……这次跟着棠娘出去,说好了只去十天,那就只去十天……效率也高,这次咱们找到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听到黎恕这么一说,栀栀“哇”了一声,也高兴坏了,“真的?一下子就找着了四个合适的地点?”
棠娘笑道:“主要是我熟路……那些地儿都是我知道的地方。主要是这次台风生成,云层太厚我看不到星子就定不了方位,再一个这次的台风是真厉害,哪怕人在外海,也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带着他们赶回来……”
然后她又对黎恕说道:“黎恕,等这次台风过了,我再和你出一次海,我还知道至少七八处合适的地点,全都领着你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