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被张志新翻到一半的文件上,那八个大字是那样的鲜红扎眼——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而下面的小字,则解释着以前政策上的一些变动。
比如哪些书曾经是不能看的,现在却提倡大家看。
比如以前让大家避若蛇蝎的某些知识,现在却希望大家主动汲取,成为国家的新一代人才。
这些铅字钻进张良俊的眼睛里,好像一闪一闪,化成金星,晃得张良俊头晕。
他忽然想起时蔓跟他打的那个赌,两腿颤颤。
不知道能否收回之前说的话,他可不能赌啊!他怎么能放弃竞争推荐名额呢?
时蔓真的太狡猾了,难怪她那么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吧!
张志新看到张良俊的脸色忽然成了猪肝色,难看得要命,也就知道张良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只是没想到上次就敲打过他了,却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张志新脸色稍沉,背着手皱眉道:“行了,既然你已经多荒唐了,就赶紧去跟时蔓道个歉吧,人家好好学习还要被你检举,真是有苦都不知道去哪说去。”
“团长,是我、我搞错了,不过时蔓既然想上工农兵大学,那她思想境界肯定高,相信不会跟我计较这种事的。”张良俊嘿嘿一笑,已经先替时蔓原谅了自己。
张志新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冷哼道:“我看看是你的思想境界远远不行呐。你想上工农兵大学那得自个人好好表现啊,总是一双眼睛盯着别人算怎么回事?”
“……最近团里事情本来就多,我还被你三天两头来烦,你后勤处难道就这么闲?”张志新质问。
张良俊脑门子的汗都出来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张志新却先他一步开口道:“算了,我看你这个后勤处长的工作做得也不怎么到位,这两天你就在家里闭门思过吧。后勤处的工作你暂时不用管了,我看你心思反正完全不在工作上面。”
张良俊一听,脸色顿时惨白,腿肚子发软抽筋。
团长这是什么意思?要停他的职?
“团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你不能撤了我啊……”张良俊语气一下软了,低声下气求着。
“没门,我看不给你来点实际措施,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张志新板着脸,训斥他几句,不由分说把他赶了出来。
张良俊跌跌撞撞走出张团长办公室的门,被外面的风一吹,打在汗湿的后背,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不由悲从中来。
怎么折腾了这么一圈,别说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了,他连自己原来的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
……
张良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在外面晃荡很久,脑袋是空的,直到天色快黑了才回到家属楼。
可今天家里也格外冷清,妻子还没回家,桌上一粒米都没有,厨房里也冷锅冷灶,十分萧条。
甚至让他感觉更冷,更彷徨。
他站在客厅里发着呆,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门锁转动。
他连忙回头,看到妻子开门回来,一手打开墙壁上的灯。
屋内的黑暗被灯光驱散,好像热闹了些。
妻子却没看他,直接把手上提着的饭盒放到饭桌上。
张良俊赶紧也坐到饭桌旁,拿起桌上的筷子没什么好脸色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也只打了这么一点,这哪能吃饱。”
妻子却瞪他一眼,抢走他手里的筷子,“我没打你的饭,你要吃自己弄去。”
张良俊愣了愣,声音提高几分,“你什么意思?”
妻子居然冲他冷笑一声,“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打饭啊,怎么?还要我伺候你?”
张良俊像是从没认识自己妻子那样看着她,见她说完就自顾自吃起饭菜,完全拿他当空气,以往的贤惠懂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眉头皱起来,忍着饥肠辘辘,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下,“你别闹,要是团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教训对方,但没必要突然冲我耍脾气,我没有得罪你。再说,我还有气没处撒呢,我也没给你脸色看啊。”
妻子抬头瞥他眼,把饭盒扒拉到自己更近的面前,放在张良俊伸手都够不着的地方,吃得更香,怕他抢似的。
她声音冷冷淡淡的,“你是没得罪我,但我就看不惯你那做派。蔓蔓姐多好的人啊,你又是不给她们器乐队物资,又是要去举报她们的,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张良俊。我看你为了上这个工农兵大学都已经魔怔了。”
张良俊脸色微沉,“你不是在创作队吗?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妻子继续冷笑,声音里的温度都比冰块子还要冷,对他没什么丝毫好脸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团里几乎都知道你这丑陋的嘴脸了,连着我都不招人待见!”
“我看啊,你现在干脆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妻子的讽刺像一根根细密的针,绵而有力地扎进张良俊的胸口,无情得很。
张良俊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被张团长训斥撤职,又被妻子这样一通冷落讥讽,简直觉得全世界都在朝他落尽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