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瑰将他扶好坐下, 才道:“是镇远侯府将人交给的我,圣上, 他活着回来了。”
“活着好, 活着好!”
圣上指着六郎对一旁的宦官道:“快将六郎扶起,到我面前来,去将起居郎叫来。”
六郎自己拍拍已经全湿的裤腿子站了起来,哪里敢站在池边俯视圣上,又再次跪了下去。
见状, 圣上指着汤池道:“你莫怕,来脱了衣裳跟我一起泡,你身上有冻疮了,正好活活血。”
旁边官宦一脸欲言又止, 已经在水中, 湿了衣裳正在脱的王玄瑰动作也是一顿, 又不急不缓地将衣裳给穿上了,遮盖住肩窝,默默走到池边打算翻上去。
六郎连连摇头,自己身上脏臭,哪敢和圣上一起泡。
宦官适时出声,“圣上,六郎下水该不自在了,不如先这样,看,起居郎来了。”
专门负责记录圣上一言一行的起居郎,已经见怪不怪地立在汤池不远处站定,圣上爱泡汤池,拉着朝中大臣边泡汤池边商议政事,是常有的事,是以他拉开手中竹简,提笔准备记录。
记好日期,轻声询问旁边小宦,“此人是何人?”
“镇远侯府六子沈木琛,什么什么百郎将。”
起居郎一愣,手中毛笔险些污了竹简,他抬起头看向六郎,目露不忍。
圣上见起居郎已经到了,六郎自己坚持不下水,也顾不得旁边的王玄瑰,对六郎道:“快跟孤说说,西北墨城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郎再拜,他抓着自己衣裳道:“圣上,末将衣裳里内有乾坤,里面有当日战事的行军记录。”
说完,他刷刷两下,将自己里衣撕碎,这动静惊的圣上跟前的宦官一个踱步挡在了圣上面前。
王玄瑰碰到那宦官示意没事,让他退下,好叫圣上看清楚。
只见六郎光着臂膀,已经糟了的里衣露出贴合着的羊皮纸卷,看大小,是藏于后背之上的。
这还没完,他又将裤子脱下,将缝于两条大腿上的几张巴掌大小的羊皮纸卷拿出,将它们按照顺序摆好,恭恭敬敬捧过头顶,“请圣上阅。”
“去年年末,燕息国三皇子率十万大军夜困墨城……”
墨城险要,比邻山林,后有峭壁,是一处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燕息国攻至围城,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负责点烽火的将士被残忍杀害,他们在一无所觉之下,被动惨遭围困,此一困,便是十日之久。
城内人心惶惶,战士们死熬十天,亦是疲惫不堪。
“将军,燕息拒绝谈话,杀了我们派去的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也要分情况,燕息此举,显然对围困他们很有信心。
镇守墨城的镇远侯府世子沈舒航走上城墙,一把拽住险些被弓箭射中的士兵,在他连连道谢之下,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燕息国士兵,同身旁将领道:“城中粮食可统计清楚,还能坚持多久?”
话落,城墙晃动,却是燕息国正攻着城门。
“一二、吼!”
“将军小心,我们还是下去谈。”将领欲拉着他往下走。
“无妨。”他二人在此,还能提提士气。
刚经过秋收,城中百姓存粮在世子沈舒航提醒下,都留着,而粮草也早已经运到,被妥善保存,吃食方面暂且不用担心。
好在墨城提前做了准备,不至于让人直接一锅端了,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注浇的冰墙被投石器砸开裂了,若要浇火油,势必又会化冰。
而燕息国狡诈的不光只攻打正城门,墨城共有六个城门,沈舒航在收到沈文戈的信件时,便将所有城墙检查了一遍,查出了城墙薄弱之处,连带薄弱地方封了两个城门。
城门从内封死,从外看还是漆红大门,十分具有迷惑性,也正是被封死的这两个城墙,吸引了燕息大军的攻击。
战事刚起时,沈文戈的二姊沈婕瑶就骑马将城中所有城门逛了一圈,两个假城门处攻打士兵最多,可见是有探子向燕息汇报了城墙薄弱之处。
真不敢想,若是他们没有将城墙重新修筑,封了城门,燕息大军会不会从薄弱处直接攻进来。
需知那城墙脆皮的厉害,可让燕息轻轻松松长驱直入,届时正值夜晚百姓熟睡之时,一但被攻入,便是血流四海的局面。
万幸没发生,两个假城门挡住了燕息国攻进来的步伐,只需留守少量士兵看管,能让他们将更多的士兵挪到其他城门处,让他们喘口气。
但城中一共才五万兵马,连对方一半都不到,精锐更是才三万,硬碰硬绝对是他们吃亏。
加之燕息围困不了他们多久,他们打得是速战速决的套路,等西北节度使反应过来燕息被困,派兵来救援,燕息便不能再围困他们,所以最晚挺过一个月,墨城之危必解。
怕得就是,无人知墨城之境。
士兵们轮班休息,受伤者不计其数,城中派出求救的士兵也不知跑出去没有,还要再派!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沈婕瑶大口喝着菜汤,三两下就将吃的吃完,一抹嘴,继续说,“我带人出去跑一圈,能杀多少杀多少!”
“胡闹!”城中看不起沈婕瑶一个女儿身,偏偏因着父兄均是将军,自己也混成个将军的将领,立刻出言制止,“燕息十万大军,埋都能将你埋死,瑶将军还是看清现实的好,你死了没关系,可别带着儿郎们一起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