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伯清唔了一声,不经意间瞥向窗外街市的目光忽而一顿,示意道,“你瞧。”
“什么?”
温琼莫名的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不远处的三洞桥。
永安茶楼依着一条清澈溪河而建,西侧正好挨着宽阔的青石路,各式各样的摊贩随着河岸蔓延,来往行人热庡㳸络,便修了一座弯弯三洞桥衔接两岸。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桥面上,那一道颀长如墨的身影。
此时正是晌午,河岸来往的行人极多,而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端得君子那矜贵冷漠的气质,在人群之中极为扎眼。
他身上那件墨色掐金丝祥云广袖袍是她亲自而选,桥上行人从他身侧经过之时,下意识齐齐避让开,似是怕冲撞到了这位贵公子。
是姚宣辞。
温伯清饮一口清茶,“他不是在府中养伤,怎的出来了?”
能出来走动,看样子没伤及肺腑,姚世子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刺目。
他打心底看这人不顺眼,心思忒多。
温琼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绣帕,莫名有种预感,她随即将目光收回,起身,轻轻一礼同他告别,“兄长且多等我几日,拿到那药方后该是很快的。”
温伯清眼见女子起身离去,这才想起一事来,忙道,“这几日你若有空,去趟昌运酒楼,许临书有事要同你商议。”
“该是那几家要换营生的门铺。”
温琼闻言颔首,下了楼从茶楼侧门离去。
她上马车后没着急回侯府,吩咐阿慎先去第三巷,备些中秋回娘家时要带的礼。
温伯清慢慢悠悠喝完了桌上那壶茶,正欲起身之时,余光中一道墨色身影靠近,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掀了掀,对上那双漆黑幽然的凤眸。
折扇一展,“啧,姚世子。”
阿琼方走,他就来了。
世上可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温伯清的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在四周一扫而过,如今他可算是知道阿琼为何如此谨慎防备了。
姚世子此举,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信任阿琼。
温伯清心中一嗤,夫妻之间还你来我往的暗中交锋,活该要被和离。
男人撩起袍,从方才温琼的位置落了座,语气一如往常的冷淡,“阿琼呢?”
“自然是喝完茶就走了。”丹衣青年手握着竹骨扇,在胸前轻摇着,一派恣意之姿。
“姚世子胸口被一支毒箭穿透,该老老实实在侯府养伤,你看阿琼,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着急忙慌要回去。”
他先一步指责道,“你这贸然出了府,不怕她知晓了生气?”
姚宣辞抬眸轻瞥他一眼,“她若生气,我更欢喜。”
如此,便是她在意他的证据。
“……”厚脸皮,阿琼才不在意你。
温伯清合了扇子,“说罢,姚世子堵着我,还有何事?”
得知阿琼已经离开,却还不准备走,定是有事要寻他。
如此想着,温伯清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厮该不会察觉到了吧?
只见姚宣辞神色淡淡,“我知你与一位涑州许氏的人在谋算生意。”
温伯清暗自松了口气,随即桃花眼微微眯了下,“姚世子是怎知此事?”
青年目光满含深意,姚宣辞似是没有发觉,也不甚在意,长指沾了几许凉掉的茶水。
——我手中有私盐,可敢收取?
温伯清看清桌上的字迹,先是看了一眼他,然后探手沾湿,写下——不敢。
姚宣辞目光一顿,轻轻掀了掀眼皮,“有大理寺相护,你怂什么?”
“你若是坑我,我找谁说理去?”
等阿琼死遁,姚宣辞若是发觉此事有蹊跷,又顺藤摸瓜找上来,反手以私自买卖赃盐为由将他扣押在刑部,温伯清哭都没地儿哭。
姚宣辞抿紧了薄唇,“……我不会。”
他之前甚少与温伯清打交道,后来有交际是温家要迁回阿琼的坟墓。
他不愿放手,多番交涉后温伯清亲自前来。
一次流放之路,青年褪去了肆意潇洒,担起一家之主的重任。
他如现在一般直白坦言,“阿琼死前曾与宋嬷嬷说过,要生下孩子,要与你和离,她死时多么痛苦就有多么恨你。”
“你若有点良心便送她回家,别再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脏了她的往生路。”
“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与她和离。”
这话如尖锐的钢钉,被狠狠一锤子锥进姚宣辞心底,猩红鲜血四溅,疼得他发颤。
“她是我的妻。”
“生死,该与我同眠。”
那时的温伯清冷静相视,只道,“姚宣辞,中秋佳节在即,我得接我妹妹回家了。”
“温家的女儿自该葬入我温家陵园。”
事实的铁钉再度扎下来,迫使姚宣辞认清现实,温琼死时无比的恨他。
他因这一句狼狈不堪离去,煎熬了三日,终于妥协。
一楼里,说书人执着惊堂木,重重拍下清脆惊耳的一声,姚宣辞猛然清醒。
对上温伯清满是怀疑的打量目光,他低声重复,“我不会。”
她在乎的人,他怎可能去坑害。
*
侯府,清瑜院。
院里的丽嘉桂花开的极盛,秋风一吹便是清香四溢,温琼让阿瑶剪几支下来,插.入圆肚杏瓷花瓶中摆好,抱到内室那窗边小榻的榻几上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