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玄大笑,“是啊,等待便是我的劫难。”
又有一日,他又醉了,醉的糊涂。
他又问我相同的问题,俊朗的眉宇间凝着褪不去的哀愁。
而这一次,还不待我回答,便有一位僧人忽然而至,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说:“晋玄啊,你要度的,是情劫。”
我怔愣,情劫之困难,远远胜于我这简单的雷劫。
晋玄眯着眼睛,拿着酒壶,看着他,问:“你是谁?”
那僧人合掌而笑,“不必问我是谁,我谁也不是,只因前世与君有些渊源,所以特来相助。”
晋玄又是大笑,“情劫?那我的情在哪儿?”
僧人微笑,“就是这几日了,这几日里,你一定可以看到的。”
待僧人走后,晋玄清醒了,不禁狂喜。我也很是为他高兴。
然而同时,我也忧心忡忡。
我对他道:“自古以来情劫是最最折杀人的。要么相爱不得相守,要么苦苦单相思,总之就是一个结局,为了这相思而死,皮肉之苦虽少于雷劫,然而心上的苦,却是最最折磨人的。”
晋玄笑笑,“这才是最有意思的!我行走一世,苦苦修道,不敢品尝情之滋味,如今得了机会,我岂不快哉!”
所谓劫难,就是无谓你怎样态度,它始终是要来的。
有一日,我在酒楼里等着晋玄,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出现。直至整座平城随着夜色渐深寂静了下来,他也没有出现。
我从酒楼里走出去,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心里有些恍然。
我突然不知道,成仙是为了什么。
众人以为成了仙便可以长生不老,可是不是的。成仙又如何?只是能拥有一副不老的皮相,拥有一段比凡人更长的寿命,拥有一份在天庭任职的小小官衔,仅此而已。
就在这时,晋玄忽地来到了我的身边。他的俊美面容之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问他:“今日怎么没有来喝酒?”
他轻声道:“今天我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女孩,长的很是可爱,那小脸,跟桃子似的,白里透着粉红。她好像是高丽族人,不会说中原的话,所以买东西的时候支支吾吾的,憋得小脸通红。我见她可怜,便上去替她翻译。”
我心上一荡。我知道,这就是情劫。
晋玄微笑,“唉,真是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般可爱的女孩子。她好像要买很多东西,可就她和婢女两人根本拿不回去,我便为她代劳了。回了府里,这才知道,她果然是高丽族人,因家族迁入中原,便也随着到了平城。他爹对我很是感激,还聘请我做他们家的中原话教师。”
我笑,“这岂不是很好?你可以多多接触她了。”
晋玄的笑容渐渐变淡,“可是,我心里在高兴之外,还很害怕。我一想到这该死的情劫,一想到我们断然不会在一起,我便心生痛楚。”
我静静的看着他,道:“心里有个人牵挂,总是好的。哪里像我,度过了雷劫,却也是孑然一身,只能空耗着这漫长的岁月。晋玄,你说,我到底是为何要成仙呢?”
晋玄低头道:“我也不知我为何要成仙。只是心里有个执念,要回天上去!我总觉得人间没有我的位置,只有天庭里才有。”
他说罢,我们两个人,默然良久。
平城的夜,很长,很长,长到使我每夜都噩梦连连,难以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
☆、长愿相随
(四)长愿相随
晋玄喜欢的那个高丽族的女孩子,汉名叫做高太妍。
这个所谓的汉名是晋玄根据她高丽名字的音译起的,那女孩子还追问她这个名字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晋玄笑笑,说,太妍,就是太过美丽,令人魂不守舍的意思。
高太妍确实很美。她的美丽与张仪歌不同。张仪歌的美带着才气与愁思,更多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而高太妍则显得稚气许多,五官精致而清纯如荷。
我曾经远远的站在街角,看着晋玄与高太妍说笑。晋玄的眼眸中,满满的,全部是难以掩饰的情思。
我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人世间的爱。相比较之下,张仪歌与吕隆的爱,则显得太过苍白,太过于不纯净了。
我为晋玄感到欣悦,也为自己感到迷茫。人群熙熙攘攘,却没有人愿意为我驻足,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我所谓如花容颜,只为了看我勾唇一笑,听我轻声一叹。
我又在人间待了几个月,其间,高太妍在晋玄的教导下,已经渐渐熟练掌握了汉语。女孩子的十五岁,是个变化极大的年龄,仅仅是几个月,高太妍的稚气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纯至极的美艳动人。
晋玄依旧没有向她表示自己的爱意。
某一日,我在晋玄的发中发现了一根白发,这让我心上惶然。
诚心修道的人在得道成仙之前,只要一心向道,便可永生不老,青春常在。而如今,晋玄已有了华发。
他没有修道的心思了。
我哀伤的看着他,说:“晋玄,这样下去的话,你在人世间的时日可不多了。你的修道之心渐弱,身躯便开始衰老,而你已有一百余岁,恐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晋玄抿唇微笑,“依我如今的心思,又如何能够诚心修道?老便老吧,也算是遵了这自然的道法。我只希望,我能够多陪伴她些许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