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夫就是程必赢的蒙古名字。
这当然是好事。
两日来,不少牧民对她为他们治病抱有疑虑,是程必赢反复解释,说都是云金桑布的意思,勉强让他们听话。
二人停在一处棚子前。
里面住着一对母子,母亲满脸通红,怀抱着腿上长了两个包的孩子,焦急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程必赢用蒙语说:“需要把肿包切开才会好。”
这位母亲却很抵触:“已经很多人死了,她谁都没有治好!汉人都没好心。”
程必赢说:“她治好了汗王妃。”
母亲不说话了,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缝。
程丹若道:“和她说,不治就离开这里,是胡人求我救他们的,不是我倒贴上来的,爱治不治。”
程必赢配合地发了脾气:“那就滚!王妃惦记着你们这群贱民,专门请大夏的人看病,你们居然不领情!”
又朝外头喊,“把他们拖出去!”
果然,这位母亲害怕了,畏惧了,跪下来恳求:“我不说了,不说了,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程必赢朝她点了点头。
程丹若蹲下身,示意他把小孩的腿掰过来,自己则取出手术刀和纱布,切开脓包引流。
引流的纱布蘸过盐水,小孩痛得大哭,但程必赢瞪他一眼,死死按住他的腿。
程丹若快速做完,嘱咐道:“明天才能拿掉,今天不能乱动,药还是一服分为两次服用。”
这对母子自然是听不懂汉话的。她取出药箱的炭条,走到门口,在原本大门挂的木牌上划了两条杠,如此,发药的人就知道该给多少了。
又画一个圈,提醒她明天要过来拆纱布,不然数百个病人,又没有病例护士,真记不住。
才忙完,那边又有一个蒙古汉子高喊几声,程必赢侧耳听了片刻,说:“有人昏过去了。”
“几号?”
“丙。”
互市原本是一片空地,规划时,自然也怎么方正怎么来。
程丹若人手不足,所以第一天安顿下来,就将病人划分为甲乙丙丁四排,让程必赢通知他们,每排自己选个头领,有什么不好的,就高喊一声。
她走到丙排,蒙古侍女就用汉话说了“十八”两个字。
程丹若朝她点了点头。
病区被蒙古军包围,不许汉人入内,云金桑布则派了四个侍女给她,美其名曰伺候,实为监视。
她也无所谓,正好一排一个,当护士长。
病十八号里有四个病人,他们来自同一个部族,因为不放心汉人,不愿意分开隔离,非要挤在一起。
其中年纪最大的妇人,神智不清,浑身抽搐,胡言乱语。
程丹若赶紧刺针露手脚足弯处,放血急救。
少顷,妇人转醒。
程丹若道:“拿一碗生药来。”
生药方是专为虚寒之人备的,喝药前可以喝,喝药时也能追服。
用的是雷公根、龙胆草、白茅根,又加上一些金银花、白菊花、马齿苋,一起放瓦锅里熬煮。
程必赢赶紧吩咐侍女,侍女小跑到南门口,用生硬的汉话对梅韵说:“花。”
梅韵立即端了一碗生药给她。
侍女端着药茶回来,程必赢吩咐老妇人的家人,他们倒是配合,扶起老妇人喝了药。
程丹若在门口的木板上画上一朵小花,证明老人需要额外喝一服生药方,又在斜杠下面添了两笔,一条实心线,一条虚线,为日夜各加一服。
忙完这个,终于没人叫喊,她暗松口气,刚准备回棚屋坐一下,缓解双腿的肿胀和酸痛,忽然听见南门谁在大喊大叫。
她探头一看,竟是一队蒙古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就是哈尔巴拉。
程丹若闭闭眼,拖着灌铅的腿过去。
未至门口,忽见对方一行人同时举弓搭箭,箭头精准地对准了她。
程丹若动也不动。
眨眼间,十来支箭矢朝她飞来,“嗖嗖嗖”落地,呈半圆状落在她半步之地,仿佛一个天降的牢笼。
“要是再这么死人,”哈尔巴拉挥舞着弓箭,冷冰冰地威胁道,“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程丹若深深吸了口气。
她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所剩无几的耐心和精神都给了病人。哈尔巴拉的挑衅,无疑点燃了她暴躁到极点的情绪。
所以,她大步走到门口,简单又力地给了他三个字。
“傻比,滚!”
前两个字,哈尔巴拉没听懂,但“滚”肯定听懂了。他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谁好大的胆子?”聂总兵策马而来,中气十足地质问,“小王子如此威胁我朝命妇,是想造反吗?”
哈尔巴拉冷笑:“死了这么多人,杀了她也不为过。”
“他们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是你们造成的。”程丹若冷冰冰,“但凡小王子对自己的部民有王妃一半的怜爱,提早发现问题,隔开病人,也不至于一人染一家,全家暴毙的惨剧。”
哈尔巴拉怒极反笑:“若不是你……”
“这里缺医少药,小王子不管,这里缺少布匹棉花,小王子也不管,反倒是跑过来威胁大夫,耽误我给病人治病。”她怒极反笑,“你要是能拿出财产,购买一些药材布匹,也好过像狗乱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