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发到边境去当军医,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人家心里肯定不乐意。
但轮换时间短,刚上手就要回,也没有意义。
微妙的沉默。
谢玄英了解了众人的态度,斟酌道:“院使之言亦有道理,臣有个折中之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皇帝道:“你且说。”
“臣以为,此事当双管齐下,一来,将医书发到各地武学,令其学习伤兵营的相关事宜,毕竟处理伤兵乃军事后勤之责,大夫只是看诊疗伤而已。”
谢玄英不紧不慢道,“今年的武举来不及了,以后武举将其纳入考核,但凡武进士、武举人都要略懂一二。”
这一点,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武举考试不比科举,考理学还是心学便左右天下文人的风向。武举考试素来就是骑马射箭之流,书面文章便是兵法天文。
多一项医学也没什么,碍不着他们。
皇帝点头允许:“可。”
“此外,军医本是随军大夫,与其征调太医院的人,不如试试二十四监。”谢玄英道,“臣以为,可以征调御马监或御药房的宦官,粗略学习金镞科,今后不管是随军监管还是镇守一方,皆能有所作为。”
这个建议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包括石太监。
他愣了下,凭借本能回答:“若陛下有命,奴婢们万死不辞。”
皇帝也有点意外,听了石太监的话,便知道谢玄英并未和宦官打过招呼,不由更是惊奇:“二十四监……”
他沉吟不定,石太监也飞快转动脑筋,思考这事该不该答应。
边境穷苦,比不得京中深宅大院,奴仆成群,且在军中,要时时刻刻提着脑袋办事,一不留神脑袋可就搬家了。
最重要的是,太监的权力来源于帝王,离皇帝越远,优势就越小。
每一个太监都想离皇帝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同样是因为这个理由,石太监反而踟蹰了。他太清楚太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玩意儿,和后宫的妃嫔们没什么区别。
妃嫔好歹能为帝王延续血脉,太监呢?
他们只能让皇帝开心。
皇帝开心了,他们就有了权力,一样的道理,皇帝一旦变了心,再煊赫的权宦倒台,也就是一道旨意。
只有少数宦官拥有的不是宠爱,而是重视。比如个别军事天赋出众,能上马打仗或领船远航的大太监。
他们无一不名留青史。
石太监善于揣摩帝王之心,善于周旋御前,但没有骑马打仗的本事,也没有治国经邦的能耐。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从不做这些能力范围之外的差事。
但这不代表他不清楚太监的处境。
坐到了太监第一人,享受底下徒子徒孙孝敬的同时,石太监偶尔也会为太监这个群体感到悲哀。
他们没了命根子,不是健全的男人,不得不像个女人,依附于帝王而存在。
司礼监被称为内相,却仍旧只是帝王的手,更不要说其他部门了。他们是给皇帝铺床的、扫宫殿的、奉茶端水的、造器具的……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帝王一个人。
龙椅上的人改了,倚仗就都没了。
但三朝老臣从来都不少。
石太监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都说镇守太监或监军无能,只知道贪财索贿,可要是有本事在身,谁还敢嫌弃他们?
不提这个,自家的权力多一分是一分,凭什么往外推?
石太监决意抓住这个机会,但他没有马上答应,以退为进:“奴婢们都是贱命一条,但凭差遣,只怕误了大事。”
“不过一时之计。”
谢玄英坦然道,“陛下明鉴,臣也有私心,医术光看书只能学个囫囵,兵马无小事,无论如何都该跟随内子学一段时间,可她是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若是宦官便无此顾忌了。”
皇帝颔首,并无多大反应。
他不在乎是太医院学,还是宦官学,于帝王而言,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立马有人能用,才是最重要的。
“就先如此吧。”他很快作出决定,“技多不压身,多培养些人才自是好事。”
杨首辅闻言,便把原先的腹稿咽了回去。
他思量了会儿,缓缓道:“也好,学成之后,可备西北。”
说起西北,众人的神情立即肃然。
谢玄英垂下眼睑,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前因后果:这说得是甘肃的事,还和他的前任有关——原兵部右侍郎为甘肃陕西提督,专门镇守西北。
但很不幸,就在去年,关西七卫中的哈密卫首领倒戈,叛变到吐鲁番,致使大夏彻底失去了西北的主动权。
他也被皇帝降职,失去了兵部侍郎的位置。
然而,从关西七卫设立起,大夏对西北的掌控力就不强。关西七卫的首领都是臣服的蒙古人,只受到朝廷册封,并未实际掌控。
此后几十年,西北一带胡人内斗频繁,大夏一直都是旁观,想着以夷制夷,并不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