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太太什么也没说,笑道:“你这头面倒是好看,果然头发黑才衬得住,不像我,白得差不多了,不敢用金以外的首饰。”
“都是染的。”张太太笑眯眯道,“黑豆、松烟和桂花油,夜里调好了抹上,拿布巾包了,第二天干透就是这个样子,简单得很。”
许太太道:“染得更自然些,我用假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染是一块儿都染了色,假的和自个儿的头发不同色,看着就有些怪。”曹太太也到了,加入话题,“还是戴狄髻好,瞧不出来。”
程丹若:“……”
猝不及防地进入了老年聊天局。
她微妙的表情被捕捉到了,张太太笑道:“还是你好,不必担心这个。”
程丹若立马道:“您是不知道,我头发掉得厉害,今儿为了梳这头,里头塞了好些马鬃。听说用榧子、核桃、侧柏叶捣烂,泡在雪水里,能令发不落,今年冬天我可要好好试试。”
“当真?”匡太太好奇,“是哪里的方子?”
“书上看来的。”慈禧的方子,“也不知真假,反正试试再说,据说拿新鲜的侧柏叶泡酒,能防斑秃。”
程丹若说得万分真切,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她掉头发厉害,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未老先秃。
“改明儿我也试试。”
“若用着好,记得知会一声。”
就这样,程丹若顺利地加入了话题。
画舫开船了。
第441章 疑荔枝
画舫缓缓驶入湖中, 碧海蓝天,荷花竞放, 岸边杨柳低垂, 鸟语花香。
杨太太的宴会有序推进。
程丹若切身感受了一把最高等级社交的气氛,出乎预料,还挺和谐。
杨太太毕竟是老人了, 她在京城社交场混了十几年, 熟悉客人,客人也熟悉她的脾性。大家知道分寸在哪儿, 自然比当初参加程丹若的宴席放松。
外间里, 奶奶们拉家常:你生了吗?你孩子几岁了?我家有个亲戚到岁数了,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姑娘们在聊天斗艳:我要画画, 我要作诗, 哼,你今天的衣服没我好看,听说你定亲了?她最近学管家了, 不和我们玩, 不理她。
里间的太太桌在……打牌。
摆了两桌,打叶子牌。
程丹若作为新人, 肯定要努力展示自己合群的一面,加入其中,和张太太、赵太太、许太太打。
她先表示自己不太会打牌, 拉杨二奶奶当外援。
既然杨家准备了叶子牌,可见是保留项目,杨二奶奶甭管以前会不会, 进了杨家门肯定也学会了,帮她出主意看牌。
高官太太们打牌也是各有各的脾气。
许太太与人为善, 打牌却有点慢,时不时就要被人催,张太太出牌却很利索,一看就是老手,赵太太机警,会给杨太太喂牌,匡太太是个急性子,打得快,后悔得也快。
王太太没参与,和辛太太说话,竖起耳朵一听,好么,又在聊婚事。
王家人口多,辛家不逞多让,每年都要为儿女亲事发愁。
当年王尚书是给王五、王六说亲,这会儿已经说到王大的女儿了。
辛家也不逞多让。辛尚书是家里老六,上头五个哥哥,种田供他读书,他千辛万苦考上了进士,就有义务提携侄子。
六房人,光侄子侄孙就有二十几口人,辛尚书将兄弟安顿在老家,把有出息的后辈带在身边。
京城地方有限,住不下太多人,好几个亲孙子都在老家,结果一来二去,被耽误了婚事,愁得幸太太都不养病了,出门物色孙媳。
程丹若暗中感慨,要不说身份,光看聊的话题,在座的和普通人家毫无区别。
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二三十岁的妇人,再到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烦恼。
真实又琐碎。
正因如此,要在众多信息中筛选出“有趣”的部分,就格外考验人。
她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输了些钱,摆摆手说不打了,换另一位太太顶替,自己则走到窗边吹风。
徐徐凉风入室,吹走夏日的烦躁。
跟随画舫的几艘小船,有戏子在船头化妆穿戴,想来一会儿有戏可听。
就在这时,外间的碎语引起了她的注意。
“今年的荔枝特别少。”有位奶奶抱怨道,“前两年五月就有了,今年也就在我公公那边看见一盘。”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另一位奶奶附和,“往年这时候,咱们怎么都能吃上半碟子。”
眼尖的人压低声音:“今儿桌上也没有。”
“杨家没有,可不代表别家没有。”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喜滋滋地说,“我嫂子就给了我三颗。”
众人立马看去,她嫂子是个鹅蛋脸的年轻女子,忙解释道:“是我姐姐端午送回家里的,娘心疼我,让我拿了一盘回家。”
程丹若不太认得对方,瞄了眼。
杨二奶奶眼观六路,见她似乎在听八卦,笑着递上甜汤:“快开席了……这是许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