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生的是男孩,却会去研究许多复杂好看的发型,每天变着法儿的给她扎不同的小辫。
家里备着很多新衣服,每当她在外面玩得一身泥,浑身脏兮兮地出现在楼道时,总能听到一道无奈的声音在说:“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怎么这么会给我出难题呢?”
然后带着她回去洗干净,换上新衣后领到白姝面前,又会说:“你看,我给小愉买的新衣服,挺好看的吧?”
帮着她瞒天过海,一次又一次地免去白姝的教训。
就连少女发育,例假来潮,最先关注到的,也全都是曾芸。
她一点点地安抚少女的心理,耐心教导她这些都是正常的,带她去买好看的小吊带,教她使用五花八门的卫生用品……
因为曾芸,她拥有了一整个美好的童年。
因为曾芸,在所有女孩都羞怯含胸的青春期里,她挺胸抬头、自知自信。
因为曾芸,让她能够对这个世界保有最纯真的善意。
没人知道,她和芸姨之间,也有着这么多的回忆与秘密。
而这个在她心中的地位,一度超越亲生母亲的女人,就在这个万家灯火的深冬,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她的痛苦,全然不比任何一个少。
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为什么还要叫她去安慰别人!
泪水崩涌而至,打破眼前的泡影。
思念在一瞬间决堤。
她的脚步慢下来,一点点地蹲下身,颓软地跌坐在雪地上,把脸深埋在臂弯里,终于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她哭的昏天暗地,哭光了所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泪水被风雪卷走,还在惯性里一抽一搭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道稚嫩童声传来:“姐姐。”
她仍埋着脸,抖了抖肩,丝毫不想理会。
男孩又拍了一下,急急跺了跺脚:“姐姐姐姐!”
简愉又闷了一会,见他还是不走,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半张脸,视线扫过去的时候,男孩把手往前递了递:“喏,给你。”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荔枝糖。
“……”
简愉愣了,抽泣戛然而止。
她怔怔盯着那颗糖,脑海中一道电波闪过,红肿的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扣住男孩的手,声音剧烈颤动:“谁给你的?!”
……
第80章 热融
“谁给你的?!”
简愉唇瓣翕张着, 很快又喊了一遍。
男孩吓了一跳, 瑟缩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家报刊亭:“……那、那里买的。”
“你胡说!”
简愉二话不说地否决了这个回答,更加用力地扣住他的手:“那里只卖草莓棒棒糖,哪里来的这种糖果!”
“……”
被一双红肿又肃穆的眼瞪着,男孩努力想抽回手却不得而终, 几乎就快吓哭了。
简愉却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只想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激动的声音又大了一些:“是不是有人让你给我的?”
男孩的心理防线被击垮, 呜咽一下就把真话蹦了出来:“……是。”
“……他在哪?”
简愉四顾一圈,又紧张地问:“嗯?你、你告诉我, 他在哪?”
男孩举起空着的那只手, 还没顾上抹一把眼泪,就哆哆嗦嗦地指向公园的外围,拖沓地说:“就、就在那边……”
没等人说话,简愉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伸手摸走了那颗荔枝糖, 顾不得起猛后的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远了。
心里有把野火,不安分地开始烧燃, 带着她一路穿过公园、街角、人群。
忐忑又渴望。
她有些急了,浑身紧绷张了张唇,理智不再,只跟着本能喊:“……从、从乔, 是不是你?”
嗓音暗哑又干涩, 一遍又一遍地、全都是他的名字:“从乔——从乔——我、我知道是你。”
“你出来, 快出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别、别躲着好不好……”
“我想你了,我想你了啊——”
声音时而亮,时而竭。
到最后,一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蒸发,胸腔内那乍然出现的火苗,也渐渐地趋向了绝望。
一路走来,她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心却遗失在了无人空地,被冬日干枯的枝丫刮蹭的遍体鳞伤。
狂风肆虐,雪水穿心。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黑夜里,空洞目光落在缓缓摊开的手心上,唇角似有若无地潆起一丝颤动的弧度。
像在嘲笑自己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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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
阳光穿破云层,老旧小区外的喜鹊扎堆在叫。
丁同光静静坐在旧房子的主卧里,一夜白头,布满沧桑的脸上挂着的那双眼睛却突然变得纯澈,无知地揉乱了一身黑色高档西装。
再往下,是淌了一地的黄色尿液。
谁也没想到,那个精明算计,最要体面,就连亲手酿成妻子植物人悲剧时,都能一笑而过认为这样挺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