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血如流水挂在脸上,他也不去擦——也没手了。
就这么任由它们静静流淌,涂红他苍白文弱的脸。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们了。”凌放说着,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口鲜血,红色的血液没入黑色的衣襟,很快消失不见。
“部长。”谢青灵伸手就要将他扶起来,“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顾莲生,不要说话。”
凌放的身体却往身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手,让她的手捞了个空。
他笑了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完。”
“什么叫时间不多了?顾莲生一定会有办法的!!”谢青灵尖声道,“你闭嘴!你不许说话!我要带你走,你等着,我把唐元骁叫过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你只需要再撑一会儿。”
“我喝了那瓶粉色的药。”
凌放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宛如一记重拳,狠狠捶在谢青灵心口上。
谢青灵狠狠地呆住了,想要联系唐元骁的手也动不了了。
“一堆枯枝,如果一点一点烧,它可以发出很微弱的光芒,并且能燃烧很久很久。可如果放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是能烧个痛快,但也很快,很快就没了。”
“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拿不起刀的废人。”凌放说,“所以我就上了。养蜂人死了,克制灵者的针没有了,你们就都安全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抽泣声,顺着春风传入耳朵里。但凌放的耳朵也在流血,听得不是很真切。
“你是哭了吗?”
“我没有。”
凌放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她的脸,可是该死的,这滚烫的眼球,这盈满血液的眼眶,让他只能看到一层红色的剪影。
他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脸,看有没有泪痕,也想安慰安慰她,只是胳膊一动,却发现自己没有手了,无奈只得作罢。
凌放靠在树上,移开目光说:“不要哭。”
“这一刻……这一刻我等了七年……能遇上你们,还能等到你来帮我敛尸,已经是我赚了。”凌放的声音忽然紧绷,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要刻入喉管那样用力。
“我……我已经……独自走了太多、太多的路……以后的路,要靠、要靠你和……你和沈怀州自己走了。”
“不要哭。”顿了一下,他又很轻的说了一句,用尽力气,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并不柔和,反而因为忍受痛苦而显得很狰狞,但眸光却很温柔。
“我不过是、是去找……找老余喝酒了。”
一句话说完,凌放失去了支撑他靠在树上的最后那点力气,身体软软倒向一边。
谢青灵把他软倒的身体抱在怀中,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却越擦越红,越擦越多。
好多好多血。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
谢青灵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手心越黏糊,越是满手的血。
渐渐的,她的视线里也只剩下一片红了。
红的晚霞,红的桃花,红的血。
最终,又由一片黑色吞没了这些红。
太阳落山了。
万物归于沉寂,黑夜再次降临。
街道两旁,路灯温和的灯光下,后勤部的人正忙忙碌碌地来回奔走,殓走街道上的尸体。
担架上抬走一个又一个人。
十一方的人被他们抬走放在停尸间里等待处理。
部门的人则是被送进了医药部。
活着的人正在接受治疗,死了的人先由医药部的部长顾莲生过目,确定身份之后,根据他们作为先天之灵或者后天之灵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处理。
“一、二、三、四……”
四个后天之灵。
“一个先天之灵。”
“还有最后一个。”顾莲生掀开白布,看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根本认不清是谁。
他的视线往下移动,只见尸体的袖管空空荡荡,双臂缺失,却是陈年旧伤,不是刚刚被砍掉了双手。
看到这空荡荡没有双手的袖管,顾莲生怔了怔,垂下了眼。
他安静半蹲着,好半晌后,长长叹口气。
“凌放,是你啊凌放。”顾莲生拧着眉,似乎是有些责怪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失约了。”
“第一次,你说你死后,你的‘灵’要由我来抽取。你要用你的身体淬炼出足够多的祭品,让我亲眼见证你的‘灵’能化作多少瓶祭品,结果呢,你让你的‘灵’被养蜂人给抽走了,一点都没剩下。”
“第二次,你说你会死在我身后,要当我的殓尸人。结果呢?还不是我给你送行。”
“总是言而无信,很不大丈夫的。”
“不过像你这种喜欢物理说服以武服人的人,应该不在乎口头上的承诺吧。”
“……”自言自语的顾莲生忽然自行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又忘了,你已经不会再动武了。”
他不再说话,伸手将白布盖上,遮住了凌放的脸。
那块白得几乎反光的布在白炽灯下散发出刺眼的冷光,看上去令人很不舒服。
顾莲生不知想起了什么,偏头问抬尸的后勤部人:“这是未来城的人,你们通知过他的部门成员了吗?应该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