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璋惊道,“那么夫人是去了哪里?若是还活着,当年国公爷回京,她总该回府寻你才对。”
韩钧笃定道,“或许是她害怕,也或许是她忘了回府的路。总归,她还活着。”
韩钧嘴里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是有无数个不确定的念头闪过。
阿蔓或许是在秋霜抱着攸宁走后,又设法自救,逃了出去。或许是她胆子太小,害怕温如春再灭口,一直不敢现身。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即便是害怕,那也该回襄平府才是,那里有她的父母孩子。
又或许,她是在回襄平府的路上出了意外?
可是,这具戴着她的玉镯有着身孕的尸首如何解释?
难道卢管事看到的那个孕妇,是阿蔓暗中寻来个孕妇易容的?
可是阿蔓心性善良,哪怕是自己身处险境,也不至于让别人来替自己送死。庄子里都是温如春的人,她也没这个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寻来替身。
还有一种可能,她被人救走了。那个孕妇,是救她之人设的迷障。
可是那人为何要多此一举?这么多年了,阿蔓为何没来寻他?
韩思行看着父亲脸上忽喜忽悲,不停变幻着。
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大胆设想,“父亲,有没有可能,母亲腹中是双胎,只来得生下了一个卢管事就去放火了?”
韩钧心中的希望被他一句话击碎。
这也是一种可能。
太医把脉,也不是绝对那么准的。
韩钧在棺木旁站了一个多时辰,如同矗立在暗夜中的一尊石雕。
寒风萧瑟,天地间一片苍茫暮色,遮掩着丑恶,遮掩着秘密,遮掩着苦痛。
尸首被恢复原样,棺木合上,又放回了墓穴中,封上墓穴,掩上冻土。
他们出城是二更,回府已经近五更!
韩攸宁在外书房的榻上和衣而睡,等着父亲回来。
梦里,有个温柔的女子向她走来,坐在塌边温柔笑着,静静看着她。
这便是母亲的样子吧?
可真好看。
韩攸宁甜甜笑着,笑醒了。
坐在塌边的是父亲。
青黑的胡须,眼中是风霜侵蚀后的沧桑,是历经浩劫之后的荒凉。
这所有揭露出来的真相,承受最多的便是父亲。父母,妻子,儿女,还有他自己,每一层的仇恨都是钝刀割在他心头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太过刚直,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独自默默承受,不肯说,不肯发泄。
韩攸宁坐起身来,握着父亲冰冷宽大的手,小手努力包裹着帮他捂热一些。
她轻声问,“父亲看到了吗?”
韩钧点点头,“看到了。”
“尸首腹中,真的有个胎儿吗?”
“真的。”韩钧坚定地说,“所以,你母亲没有死,阿蔓还活着,她还活着。”
韩钧反复强调着。
“她还活着。”
“她肯定还活着。”
韩攸宁手中的大手和他说的话一样坚定,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压制着巨大的痛苦,就如那平静的海面之下蕴藏着汹涌暗潮。
父亲他是起了希望,却又不敢承受希望之后可能随之而来的失望吧。
虽有胎儿在,那尸首极可能不是母亲。可母亲十五年没有音讯,这背后便有无数种可能。
当然,总比之前要好,母亲有一种可能便是活着。
韩攸宁高兴笑着,“对,母亲还活着。”
第237章 虐老虔婆:烈火(一更)
窗外一轮寒月,半掩在阴云后面。
那秘密,就似这月亮,半遮半掩,让他看不透,摸不着。
阿蔓到底是已经芳魂早逝,还是在哪里受着苦,与他咫尺天涯,不得而知。
他沙哑着道,“宁儿,是我害了你娘。”
韩攸宁倚靠在父亲肩头,轻声道,“害人的不是父亲,是温如春。您前半生已经太苦,如今好容易解开一层枷锁,不能再替自己上一层新的了。”
韩钧不语。
这哪里是新的,这层枷锁一直都在,剖心噬骨。
眼看着天色将亮,韩攸宁问起了刘院使,“刘院使,父亲可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
韩钧皱了皱眉,“我用你们俩起的毒誓,还要另想法子才行。”
韩攸宁笑,“父亲先不必考虑我们俩,若说报应,我们遭的报应还不够吗?老天爷还倒欠着我们呢!”
她就是想知道,父亲的法子是什么。若是有更好的,她也不必非要走那一步。
韩钧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赞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有气魄!”
他自是不怕天谴的,他的儿子是糙汉子,也不必怕,女儿也不怕的话,那倒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沉吟片刻道,“伪造永平侯通敌叛国的证据,株连九族。刘院使是温如春儿子,他们一府必然要被株连。”
韩钧说得平静。
可这平静之后,是血流成河。
株连九族,死的不止是刘院使一家,也不止是二房,还有不知多少温氏族人,不知多少温氏姻亲。
温氏一族枝繁叶茂,牵连下来,死的恐怕不止两三千人。
这种不顾一切的仇恨,韩攸宁也曾有过。
可他们是复仇,不是大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