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精售卖假酒,一经揭发,便被查封,而那伙卖假酒的猴精面对差役,竟也老老实实认罚。
至于那些送狗儿子上学,给猫祖宗磕头,向驴货郎买糖之类,更是不必言说。
种种景象,也只在眠春山及小春城才见得到,走出此地,处处妖吃人,人惧妖,血海深仇,隔阂深重。
便是有道德真仙引导劝善,人妖之间依旧势如水火,争斗不休。
金母赞道:“神仙做不成的事,教你几个少年人做成,你们比神仙还厉害些。”
羊生自豪道:“不是我们厉害,是小鹤厉害,她会定规矩,山上山下的人也好,妖也罢,都服她的管。”
悄悄大力点头:“小鹤厉害,我也服她,羊生也服她,师父也服她。”
在金母娘娘面前被戳穿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听徒弟的话,正暗自伤心的一天道人也有些挂不住脸。
小鹤怪不好意思:“不是这话儿,怎能归功我一人。”
她看向一天道人,诚心诚意说:“当初要不是师父你收服寒山大王,赢得无数人心,寒山镇的百姓怎会迁到眠春山来?再者,若没有你,以我们几个这点本事,也护不住小春城的人,那些吃人的大妖怪是因怕你才不来生乱。”
虽说一天道人日日东游西荡,显得无所事事,小鹤却知他是眠春山的定海神针,没他万万不行。
她又看向羊生,发自内心道:“论起来你是大,我是小,我该听你的话才是。换做别人家的师兄,被我这样的师妹指手画脚,早该生恼了,你却从不与我计较,无论我说什么,都依着我,顺着我。我办得到的,你替我办,我办不到的,你还替我办。”
小鹤心里明白,她虽多了一世阅历,可以参照上一世的见闻定些适合眠春山的法规,然而再好的法规落不到实处,也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其间种种,多有羊生的功劳,是他将规矩落到实处,是他将不守眠春山规矩的妖怪打服。
听小鹤在那里夸赞自己,羊生心里美滋滋,面上却又有些羞涩,扭扭捏捏道:“既然我是师兄,那我怎么能跟师妹计较,做师兄的本就该让着师妹。更何况你比我聪慧,听你的话儿不吃亏。”
两个人你说我的好,我说你的好,彼此十分谦让友爱。
悄悄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心说:这个家里头,师父有用,师兄有用,师姐也有用,就我最没用。
不由心虚道:“原来只有我是吃白饭的。”
听她这般说,羊生非但不宽慰她,反而趁机拿捏她的短处:“你才晓得自己是吃白饭的呀,既然晓得,平日就要懂事,譬如方才的杏子,你就很该先孝敬我一份,不要没大没小,天天与我作对。”
——你看,他还记着不给他杏子吃的“仇”。
悄悄不服,张口想要反驳,然而“吃白饭”三个字是她自家说出来的,怎么好把自己泼出去的水再收回去。
然而终究心里憋气,就委委屈屈盯着小鹤,想叫她替自己出头。
小鹤干咳一声,心里也叫苦。
设若不帮悄悄,那便不得了,小妖儿记仇得很,要在她面前哭、闹、叫,缠着她,扭着她,她做到哪,便要跟到哪,其作张作致,撒泼放刁之态,简直无法可想。
设若帮了悄悄,那更不得了,那一个更记仇,届时要说悄悄不给他分杏子,是不尊重他,还要说小鹤明知悄悄不尊重他,却帮悄悄说话,是偏心,是排挤,是很该天打雷劈的罪过。
百般为难之际,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找到借口和稀泥:“金母娘娘在此,你们这般吵闹,恐怕要遭娘娘耻笑。”
师兄妹拌嘴拌惯了,一吵起来,就忘了场合,此刻听小鹤提醒,才想起还有个娘娘在旁边看着,霎时收声止息,装出一副老实模样。
金母见几个少年人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深觉有趣,慢声道:“你们师父从前便如你们一般,想来门风如此,也不为怪。”
三个徒弟齐刷刷看向一天道人。
师父从前也爱拌嘴?
羊生心直口快,张口问道:“师父,你从前爱与谁拌嘴?”
自见了金母,一天道人便少言寡语,异样沉默,只因一见到金母娘娘,他就想起故人故事,一想起故人故事,他就摧心剖肝,悲恸难忍。
本强自忍耐,谁知羊生一句话,又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叫一天道人伤心的故人,是他的师父青牛,以及师兄一口。
一口是北海龙王之子,因身具魔性,落地时成了个孽种魔胎,为父母厌弃,路过的青牛道君见他活命艰难,发了个慈悲心,把他度去做了徒弟。
之所以起名为一口,全在于叫他磕头拜师时,这桀骜不驯的徒弟扑上去,一口咬断了青牛道君牛蹄。
为“报复”徒弟,青牛道君替他起了“一口”这个不三不四的道号,好叫他一世都因此抬不起头。
试想出门与人交际时,别人都是“清风明月”,听着仙气飘飘,你却是个什么“一口”,村气十足,开口就要矮人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