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他目光灼灼,好似看见骨头的狗,撒着欢儿蹦过来,绕着小鹤直转圈。
小鹤心里骂了句脏话。
“小鹤,你怎么起得这样早?”狗生夹着嗓子问道。
小鹤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
“小鹤长得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子都好看~”狗生闭着眼睛吹嘘道。
小鹤翻了个白眼。
“小鹤……”
“小鹤……”
狗生喋喋不休。
小鹤快烦死了。
为什么她是个小娃娃?
假设她不是,她一定要一拳打爆这个烦人精的脑壳。
或许觉得在旁边骚扰还不够,羊生不由分说,把小鹤从翠娘手中抢来,心满意足地抱着玩耍。
师妹真好玩。
他喜欢玩师妹。
小鹤: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老天爷,你快收了这个妖孽!
她扭头去找一天道人,想让他管管自家徒弟。
然而,一天道人已趿着草鞋,进灶房里找饭吃去了。
点化翠娘是道人做得最合算的买卖,家中诸事她都料理得十分妥帖。
天还没亮,翠娘就在锅里熬好了稀粥,等着一天道人起来吃现成的。
一天道人捧着脸大的陶碗,唏哩呼噜大口喝粥,配着下饭的醋腌山萝卜和清炒黄花菜,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
道人不由感慨:“怪不得人家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在家里果然比做叫花子强些。”
想他当初带大徒弟四方浪荡时,今日打到野鸡,就烤只野鸡吃,明日没得米粮,就只好净饿。
虽说修道之人可以辟谷,饿也饿不死,怎奈何免不了馋嘴。
是嘴巴空空来得好,还是有吃有喝来得好,不用问便也知。
把饭吃了,一天道人提起葫芦,对两个徒弟说:“我下山去打酒喝,你们在家不要生事。”
“慢着,”羊生起身阻拦,“师父,你不是来做山神的?”
一天道人坦然道:“我是啊。”
“那你怎么万事不做,除了吃饭,就想着喝酒?”羊生目露谴责。
一天道人却理直气壮:“乖徒儿,这就是你不明白了,凤仙她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特地为我讨了这个闲差,好让我来享清福,我若要上进,何苦来当什么山神,早上天做天官去了也。”
羊生心里觉得他在吹牛,暗自把他鄙夷。
又问:“那娘娘不是叫你借助地气调理身体,你身有旧伤,不想着把伤养好,反而下山去浪,岂不枉费了凤仙娘娘一片苦心?”
一天道人自有一番歪理:“酒是百药之首,喝了它神清气爽,逍遥成仙,比什么地气强上千倍百倍。”
羊生哪里会被他糊弄:“胡说!你把我当傻子哩。”
一天道人故作惊讶:“你怎么晓得?”
羊生被他这幅嘴脸气得跳脚:“糟老头,你早晚把自己作弄死,你死了,我不给你烧纸!”
那里咒天咒地地痛骂,这里一天道人已把咒骂拋诸脑后,使个缩地成寸的法门,倏然走到了山脚。
他提着葫芦,荒腔走板地唱着山野小调:“对酒问人生几何……炼成腹内丹,泼煞心头火,葫芦提醉中闲过……一任旁人笑我……”
羊生骂了一气,一天道人早已踪影全无。
他兀自气了半晌,低头教导小鹤:“你瞧见没,不要学咱师父模样,他不是个好东西。”
小鹤只想冷笑:他娘的,师门上下,除了我自个儿,可有一个好东西?
第17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一天道人在时,羊生多少还有个规矩,待师父不在,他便是家中老大,想干什么干什么,哪怕闹翻天也无人管束。
小鹤蓦然打了个冷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奇怪,为何脊背直发凉?她躺在摇车里,心中很是纳闷。
摇车吱呀吱呀地晃,不快不慢,不缓不急,让睡在里头的小娃娃觉得十分舒适。
这却是要归功于羊生,他手里捧着经书,心不在焉地念着经文,什么“心神合一,气宜相随”,什么“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什么“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脚下却还记得蹬小鹤的摇车,好让她睡得舒坦。
如此不专心,可想而知是没有念进去的,叽叽咕咕念了半天,羊生一个字也没记住。
倒是小鹤听得十分认真,字字都记在心里,仔细琢磨是个什么意思——这可是成仙的法门,得道的诀窍,既然送到耳边,如何能不用心?
小鹤很有志气。
她心想:师父那样的竟也是个山神,多的不说,我日后也做个仙女儿,端一端天庭的铁饭碗。
人家说金碗银碗,不如公家的铁碗,小鹤自认是个俗物,所以心心念念的也是俗事。
等她成了仙,届时授天禄,踩祥云,呼风唤雨,逍遥长生,岂不美哉?
心里想得虽美,现实却不尽人意。
那些字,小鹤个个都认得。
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就全然不知。
可恨,搞那么玄乎做什么,连她这样的文化人都听不懂。
小鹤鼓着脸,气呼呼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羊生本就漫不经心,小鹤那里有点动静,就立时被引过去,连经也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