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肚饿,纵然被屋檐下的腊味馋得直流口水,他也没偷上一口。
小鹤见他乖巧可怜,特意叫翠娘给他煮了一节腊肠。
饭桌上添了一口狐狸,翠娘做的饭菜也比往日丰盛:素的有烂熟的山药,凉拌的木耳,醋腌的山萝卜,清炒的黄花菜,荤的有腊肠,腊鸡,酱肉,酱鸭,红烧排骨,清蒸鲤鱼,并有一味芋头丸子作点心。
除此之外,一天道人又从他那个背时的好友那里顺了两道好菜回来,一个是水晶肘子,一个是脆皮乳鸽。
小鹤/羊生:“……”
恐怕是前世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辈子才摊上一天道人这个朋友。
说是去跟好友吃饭,其实是去打劫了罢?
师徒几个捡了照常坐的位子,各各入座用饭,窝里呆化作人形,坐了剩下一方空位。
觉得光吃饭有些沉闷无趣,一天道人在袖子里一通乱摸,摸出几个纸人,又往地上一吹,纸人就变作了大活人。
只见那些纸人都生得花容月貌,仪态万千,一个吹的,呜呜咽咽,一个唱的,珠圆玉润,一个舞的,衣袂飘飘。
还有一个,素手提壶,替一天道人倒酒。
两个徒弟并一只狐狸都看得呆住。
待回神,羊生禁不住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竟能剪出这样的纸人?”
一天道人说:“不是我剪的纸人,是我同别人打赌赢来的。”
小鹤抓住重点:“师父,你去赌博了?”
她忧心忡忡:“你爱喝酒,爱占便宜也就罢了,怎么还染上这个毛病,万一成了烂赌鬼,把本不富裕的家底输光,我们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
仿佛看到受穷挨饿的场面,她长吁短叹,一脸愁容。
一天道人直翻白眼:“我当年同人打赌,赢下千千金玉,万万明珠时,你们还未出生哩,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见识忒短浅。”
听师父自夸,羊生半信不信:“你有这个能耐?那你从前跟我打赌时,怎么时常把大鸡腿子赌输给我?”
小鹤很感兴趣地问道:“师父和谁赌赢了金玉明珠,说给徒儿们听听。”
莫说两个徒弟,就连那个埋头苦吃的狐狸,也把脸扭过来,要听一听高人事迹。
一天道人自夸的话已吹出,人家要他细说,他又不肯说,只道:“多少年前的事,说来有什么意思。”
羊生胡乱揣测:“遮遮掩掩,定是在吹牛。”
一天道人也不争辩:“你说是吹牛,那便是了。”
他淡淡一笑,把纸人侍女倒的酒一口饮尽。
看他脸色不大对头,小鹤把话岔开,说:“师父你喝的什么酒,怎么不给我们倒些?”
一天道人嘲笑道:“你怕是吃不得。”
小鹤不服气:“我怎么吃不得?”
羊生觉得自己已看透了师父:“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吝啬惯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连放个屁,都舍不得叫旁人闻着屁味儿,非要藏在被窝里自家偷着闻。”
两个徒弟叽叽咕咕,故意大声说“师父吝啬”,“师父舍不得”,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一天道人,存心要来激他。
这招数百试百灵,果不其然,一天道人松口道:“既然要喝,叫她倒给你们喝就是了,只是有言在先,喝出毛病时不要怪我。”
小鹤听了,有些犹豫:“难不成这酒真不能喝?”
类似的把戏羊生见得够多,因此不屑道:“莫睬他,他专门说来唬你的,唬得你怕了,不敢喝了,他就可以说,不是我不给你,是你自家不要。你要是信了他的话,那才叫上了他的当。”
也是哩,一天道人确是这么个东西,小鹤又不是没见过他以往那些事迹,这老头说的话多半不能信。
两人把茶盏中茶水倒了,将就茶盏,叫纸人倒了酒来。
他俩也没把狐狸忘在脑后,说什么“不好把客人抛下”,也替他倒满一盏。
小鹤手捧美酒,见那酒液澄清如水,醇香扑鼻,天上一轮圆月,端端正正落在酒中,盛满了一盏月华,好似要从里头漫出来。
她自言自语道:“师父舍不得的,当真是好东西,这个酒一看就很金贵。 ”
小心把酒端起来,凑到嘴边,刚要探出舌头舔一舔,忽然酒气盈鼻,一阵醉意涌来,她就脸红耳热,手软脚麻,情不禁打了个极困倦的呵欠,倒头昏睡过去。
羊生见了,扔下酒盏,慌忙要来扶起,口里慌慌张张的:“小鹤,你还未喝酒,怎么就醉倒了?”
然而他自己也头晕脑胀,眼皮沉重,分明想去把师妹扶起,却不知怎么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狠狠跌了一跤,待要爬起来,又半天爬不动。
这个醉鬼脑子已不大灵光,坐在地上茫然了一会子,不知如何是好。
本能抬眼去找师父,却猛然见到师父已变作三个。
“咦,我有三个师父啊。”羊生呆呆道。
他迷迷糊糊的:“我记得好像只有一个师父来着。”
板着指头在那里算账:“一、三、二……八、六……”
盘算半天,算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面前的师父有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