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白鹿见羊生提着个篮子,以为里头装着好东西,就自来熟地将嘴探进。
“哇哇哇哇!”小鹤惊恐大叫。
救命哇!
要死了呀!
这鹿拿舌头舔她哩!
她脸上都是白鹿的口水哩!
小鹤奋力挥舞着短小无力的手臂,两条藕节似的腿儿不住地蹬着空气,却全然无济于事。
她恼怒地瞪着白鹿,试图用眼神将鹿逼退。
谁知白鹿实在愚蠢,非但不解她意,还嗦了一口她的眼皮。
小鹤:“!!!”
死瘟丧,做什么要嗦她眼皮!
看不出人家不情愿么?
湿漉漉的口水使她失去理智,“呸”的一声,她也唾了白鹿一口。
白鹿受惊,连连倒退。
啊呀呀,这娃娃唾它。
见白鹿退去,一天道人与羊生都发出遗憾的叹息。
小鹤气得满脸通红:不解救她也罢了,叹气是几个意思?嫌她不够惨么?
摊上这样一对冤种,倘若有朝一日她大义灭亲,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心里头生着闷气,不知不觉间,也到了天香山山顶。
这地儿也没得仙宫庙宇,只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供凤仙娘娘清修。
观前一群仙鹤展翅,数只灵猿嬉戏,见有客来,也不理睬。
先进了山门,再进了二门,见一方莲池,池中有碧荷叶,粉莲花,花下有红鲤鱼,白鲤鱼。
池边有个女仙,正倚着栏杆,教鱼儿念经。
捶珠与捣玉上前作礼道:“娘娘,客人接来了。”
女仙转头,微微一笑,好比明珠生花,灼灼生辉。
小鹤看得痴呆,魂儿早飞到爪哇国去,只恍恍惚惚想:嘿嘿,美人儿。
一天道人好似个睁眼的瞎子,全然不解风情,一心只要告状:“老太婆,你养的好童儿,骂起客人来嘴皮子倒利索哩。”
两个仙童大惊失色:讲了不告状,怎么出尔反尔?
这老头,果然是个顽物!
第5章
只听得扑通一声,捶珠与捣玉齐齐跪道:“娘娘,我们知错了。”
因惧怕挨骂,这两个小仙童泪眼汪汪的,就如雨打的鸡仔儿,瞧着可怜得很。
二人心里头又怕又气:娘娘果然没算错,老头儿真是个灾贼,他不安好心,要遭天打雷劈!
苍天要是有眼,就该发一千道一万道雷,劈死这个贼道!
肚子里窝着火,咒了无数遍,耳边又听得责备:“你们呀,确是做错了。”
娘娘也这样说,仙童更是垂着脑壳,几乎要把下巴贴到脚跟。
凤仙又说:“错就错在不该只骂他,更该用大棒子撵他,便是撵不走,怎么不唾他几口?你们不会,就听我教——呸!呸!!呸!!!”
咦?
这话风不大对劲嘞。
小机灵鬼儿偷偷摸摸抬起眼皮,小心打量自家娘娘神色。
就见着凤仙指着一天道人,半笑半恼道:“老东西,你这张老脸羞不羞,到主人家的地头骂主人家的童儿,这是哪里来的礼数,普天下也没听过这样的事。”
一天道人振振有词:“待客的先不讲礼,我做客的讲啥子礼?”
凤仙懒得理这老头,只对自家童儿说:“不要跪,快把小女娃带到锅底灰那里去,叫锅底灰喂她吃奶。”
若非怜悯女娃娃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师父,她哪里肯叫贼道人上天香山来,岂不是脏了她的地?
小仙童齐声应是,就要带小鹤去什么锅底灰那里吃奶。
羊生看看师父,又看看菜蓝子里的小师妹,压根没犹豫,抬脚跟着小童走了。
小鹤还小,他自觉有责任看护。
至于老头子?
嘿呀,管他娘的!
仙童引着这对师兄妹,到了一处庭院,院子里有棵老松,枝干虬劲,翠叶遮天,正是: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松下有一方青石,石头上躺着一只黑黢黢的大猫,那猫油光水滑,体态雄壮,通体黑毛如锦缎生光。
因它实在黑得过分,所以就有了个诨名,叫做锅底灰。
锅底灰才生了一窝猫崽,此时正好有奶,凤仙的意思就是叫这猫顺便多奶一个。
听了仙童转述,锅底灰轻轻衔住小鹤,将她从篮子里叼出,放到自家肚腹上。
那里有几只小猫,正埋头大吃大喝,见忽然来了个无毛猫,都十分新奇,纷纷伸爪子拨弄。
小鹤不堪其扰,扭动躲避,又无处可躲,片刻间身上爬满了猫儿。
羊生见状,不满道:“这些猫欺负我家小鹤,该打,该打。”
捶珠捣玉白眼道:“哪里欺负了,是你自己多心,白吃白喝的,破事忒多。”
羊生便恼:“倘若我自己能喂,能叫小鹤受这个委屈?”
越想越是怄得慌:“怪我不济事,我要是个女儿身,小鹤哪消挨饿,哪消受人白眼?”
他在那里替师妹伤心起来:“我苦命的小鹤,是师兄没本事,要叫你上别人家讨饭,师兄对不起你!”
这一番话呀,说得那叫一个心酸,那叫一个可怜,看他忍辱负重的样子,足以令人潸然泪下。
小鹤:“……”
这倒霉师兄,脑壳遭驴踢了,到现在还不死心,一门心思要做她的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