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在小鹤后头,不依不饶地要她把话说清。
小鹤捂着耳朵,快步疾走,坚决不再搭理他。
两人打打闹闹,争吵不休。
一天道人笑眯眯地看着徒弟打闹,并不上前阻拦,反而倒了一壶酒,把两个徒弟当作下酒菜,美滋滋地喝他的小酒。
然而,那两人打闹一会儿,忽然扭过头,矛头一致地对准一天道人:“师父,你好悠闲啊。”
羊生阴阳怪气道:“正事不做,光晓得在这里喝酒。”
小鹤紧跟着讥讽:“除了看徒弟笑话在行,其他样样都不在行。”
一天道人不想这把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差点没反应过来:“打闹便打闹,不要拿我撒火!我每月初一十五开坛讲道,哪里就不干正事了?”
小鹤挖苦道:“是呀,每月讲两次道,可把我们身娇肉贵的师父累坏了。”
羊生满腹牢骚:“师父做的这个山神,脏活累活都是我同小鹤在干,师父只一味坐享其成。”
一天道人一半理亏,一半强词夺理,说什么“有事,弟子服其劳”,什么“旁人的徒弟都是如此”,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老父亲恭敬些”……
可说得再多,徒弟也不肯买账。
小鹤直言相告:“眠春山山脚新搬来了一些凡人,人家还给你立了庙,这就是你的责任,莫想我们再替你分担。”
一天道人推脱道:“我年纪大了,哪里有精力去管这些,做徒弟的不替师父分忧,养着你们吃白饭啊。”
羊生指着师父,对小鹤说他的坏话:“你看么,一说要他做事,他就说自己年纪大,这也干不得,那也干不得。”
小鹤煞有其事地点头:“回回都玩这套把戏,他没演腻,我都看腻了,就不能想些新词么?”
两人合起伙来,把一天道人一通奚落。
一天道人想回嘴,又说不过他们两个,气得捂着胸口直骂:“逆徒!逆徒!”
或许是外头太过吵闹,令屋里的狐狸睡得不安生,便渐渐苏醒过来。
这狐狸一脸的迷迷瞪瞪,打着呵欠,拿爪子揉弄自己的眼睛。
见心爱的小丈夫醒来,娇娘喜不自胜:“乖乖,你总算醒了,可叫我等得心焦。”
不出声还好,她这一出声,把个狐狸吓得浑身僵硬,翻着白眼又要昏迷过去。
娇娘大惊失色,抓住他死命摇晃:“怎么又要昏了,莫要吓我,快快醒来!”
摇晃得这样厉害,窝里呆想昏也昏不了。
他从娇娘手中挣脱,一溜烟缩到了床角,哭求道:“饶了我罢,当真来不起了!你找别人弄去,不要找我!”
这狐狸满眼都是泪花,腿肚子打着哆嗦,实在怕得厉害。
若说牡丹妖待他不好,其实也不是,他一日三餐,吃鸡吃鸭吃鹅,顿顿都有荤腥,没有哪天少了油水。
平日里睡的是高床软枕,穿的是绫罗绸缎,也不打他,也不骂他,也不要他干家事,只需等着享福。
唯有一桩不好:娇娘总想跟他困觉,若不依她,她就变着法儿折腾狐狸。
就窝里呆这个小身板,哪禁得住她没日没夜的折腾?
想起那些见不到日头的经历,窝里呆更是战战兢兢:人家都说软饭香,却不说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入口哩。
这只涉世未深的狐狸,直到此刻才晓得世情险恶,软饭难吃,不由滴下了几缸心酸的眼泪。
听到屋里有哭声,小鹤心想:啊呀,莫非娇娘死不悔改,又在欺负她的小丈夫?
急匆匆走了进去,见窝里呆缩在床角啼哭,看样子吓得不清,便对娇娘发火:“他都快被你弄死了,你竟还要吓他。”
娇娘委屈辩解:“我没吓他。”
小鹤不信:“胡说,没吓他他怎么就缩到床角打摆子?”
转脸又去安慰狐狸:“不要怕,这里有给你做主的人,谅她也不能无法无天!”
窝里呆看小鹤一眼,又看娇娘一眼,打了个哆嗦,哭道:“你快跟她说,叫她不要再弄我了,我不想与她困觉!”
娇娘柳眉一竖,下意识反驳:“就没听说哪家两口子不一起睡的!”
听她反驳,狐狸咬着爪子,嘤嘤啜泣。
娇娘:“……”
在小鹤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下,她心虚解释:“不是要折腾他,我已知错了,日后少弄他就是了。”
窝里呆泪流不尽。
小鹤薅了一把狐毛,劝慰道:“莫怕,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若你不想跟她过了,也可以主张你俩和离。”
娇娘惊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只是多同我的丈夫睡了几觉,不至于就闹到和离的地步罢。”
小鹤道:“和不和离不在你,而在他,你叫人家吃了这么大苦头,还不许人家不跟你过么?窝里呆,你说话,我替你做主。”
窝里呆压根儿没想过这一节。
想到和离了就不受娇娘磋磨,他不免有些心动。
可再想到娇娘平日里喂他的鸡腿、烧鹅、烤鸭……他就又舍不得了。
歪着脑壳想了半天,这狐狸咽了咽口水,声如蚊讷:“我……我还是想同她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