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从来没对他说过这样发自肺腑的话。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话里话外都是软绵绵的。
林子觐那张浮浪不惊的脸,露出很开怀的笑。
他知道,顾夏是真心谢谢他,也是真的高兴。她高兴了,他就高兴。
只是他没想到,顾夏的感谢还没完。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弟弟。”
这阵子,顾夏向来对他是直呼其名,“林子觐”来“林子觐”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弟弟”二字,像是最深最浓的情话,直直击中了他的心。
林子觐骨头都酥了,抿着唇,要笑不笑的模样。
从没想过有一天,厚脸皮的他竟然会被顾夏撩到,顿时有些不会了。
他忍住心底蔓延的喜悦,想到了什么,说:“姐姐,看在我帮你的份儿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好,你说。”
他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事了,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吗?”
顾夏没问什么事,也没犹豫,直接答应:“好。”
林子觐放下心来,重新染上笑容,又说:“姐姐,帮我把头发染回来吧。看,都已经长长了。”
他低下头,像是要让顾夏看得更真切。
顾夏望过去,发根处已经长出了新发,黑色的一截,和上头的蓝色泾渭分明。
她抬手,摸了上去,犹如在摸一只温顺的大狗。
毛茸茸的毛发落在手心,像是心尖的一抹颤。
她说:“过两天我去买染发膏。”
林子觐抬眸,用上目线看着她。就着夜色,犹如隐晦的撩拨。
“回家吧。”顾夏收了手,转身向楼栋走去。
他站在原地,头上似乎还有她手心的温度,让人莫名舒畅。
他追上去,“姐姐,等等我,一起回家啊。”
那天晚上,顾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赵辛娟站在面前,干干净净的,健健康康的,身上没有血也没有伤痕。
她问:“你还好吗?”
赵辛娟笑着点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要走?去哪?”
“麻烦你太久了,现在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赵辛娟顿了顿,又说,“一直有句话想跟你说,真的谢谢你,一直在帮我,让我勇敢面对,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顾夏抿唇,半晌才问:“你会怪我吗?”
赵辛娟摇头,“当然不会。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学不会反抗。”
顾夏笑了,赵辛娟也笑了。
然后,她看着赵辛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像是阳光下的气泡,逐渐消失不见。
但顾夏好高兴。
她知道,赵辛娟一定是去了想去的地方。那里没有家暴,没有徐强,只有自由。
而她,仿佛也冲破枷锁,重获新生。
犹如干枯的柳条,在冬去春来的时候,焕发新绿。
顾夏在更深露浓里醒过来,心里很平静,不再有愧疚和遗憾。所有的过往幻化成眼中的湿痕,让所有的不堪一一沉淀。
夜很静,她下意识向窗外看。
那是很幽深的一片蓝,像《泰坦尼克号》里那颗珍贵的海洋之心,望一眼就能望到宇宙苍穹。
过去的她怎么没有发现,原来天并不总是黑色的。
这件事并没有因为她的清白而结束,网上依旧在持续发酵。
当年事情发生后,网上有个骂得最凶的网友,名字叫“按时吃药7462”。这个人在所有相关报道和微博的下面都有出现,像个正义的卫道士,对顾夏极尽辱骂之言。
按照当时的舆论风向,这个人用激进的言语,收获了一大批拥趸。
如今事情反转,网友顺藤摸瓜,扒出“按时吃药7462”就是刘颖的小号。
而7462正是她在电视台的工号。
网上顿时一片哗然。
没人想到,本该是最清楚事情真相的人,会戴着恶毒的面具,在网上颠倒是非。
于是刘颖迎接的,是新一轮铺天盖地的咒骂——
【我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种人配当记者吗?因为嫉妒同事,就故意在背后带节奏,泼同事脏水】
【人至贱则无敌啊】
【天啊,这也骂得太脏了。平时电视里看她清纯漂亮,没想到这么恶毒。】
【太恶心了,我呸!】
【滚粗!】
这回大家没骂错人,刘颖干的的确不是人事儿。
网上的风浪声太大,台里紧急叫停了刘颖做的几档节目,让她回家休息一阵子。
台长说得委婉,照顾她是老员工的面子,事实上就等同于无限期停职了。
刘颖怎么都想不到,这太平日子会在朝夕之间打破,甚至没有一丁点儿征兆。
昨日她还是台里的知名记者,今日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贱胚子。
她积累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轻易认输。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倘若她离开松月电视台,也不会有别的媒体敢聘用她。她基本上被媒体行业软封杀了。
她死乞白赖地不肯走,在台里一会儿声泪俱下扮可怜,一会儿大吵大闹要上吊,还扬言要曝光电视台的黑幕,砸了不少东西。
可她做的那些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台长不会惯着她,最后还是给了她停职的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