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陈安风每天都会来这里转一下午的经轮,到黄昏时回家,然后带米格去后山跑一圈,如此往复。
小僧在他连续来了两个月后对他说:“你是我来龙合寺见过最虔诚的信徒。”
陈安风却觉得自己算不得什么信徒。
他本不信佛,转经千万遍,只为神明佑她。
南城的十一月,天气转凉,已可见初冬的影子。
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像在冷泉里浸过。
艾松雪拿着画笔手顿了顿,转头望向窗外晃动的树影,起身走到窗边,却并未将窗关上,而是趴在窗台上,任冷风拂面。
她只穿了件长款真丝睡衣,这风定会让她觉得冷,可她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风里的冷意,直到风停才离开窗台。
回到画架前,她坐下,没画几笔,门口传来两阵敲门声。
“松雪,饭已经做好了。”是家政阿姨的声音。
艾松雪把笔放下,开门,跟着家政阿姨下楼。
她租的是个loft公寓,她的房间和画室都在二楼,家政阿姨除了打扫卫生和叫她吃饭,一般只在一楼活动。
吃完饭,艾松雪又继续上楼画画。
自从白鹤山回到南城,她有大半时间都在这个画室里画画,画里是不同场景下的同一个人,那个高山上像风一样的少年。
那个人让她忘了他,但她忘不了,怎么忘得了。
一阵风就能让她轻易想起他。
风是无处不在,随处可见的。
而不止是风,一场雨,一颗夜晚的星,校园里随处可见还未开花的一树蓝花楹,甚至是教学楼走廊里任意的一幅画,都能让她想起他。
陈安风被困在一座山里,所以连看到那些被框在画框里的画,她都觉得难受。
她忘不了他,也不想忘。
当感情足够浓烈,人的感受会变成一种生理性的反应,譬如看见他就不自觉微笑,看见他走远心会痛,而看不见他,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月亮就成了他的模样。
回到南城的第一天,艾松雪就开始失眠。
每当晚上睡不着,她会拿出那本名叫《情书》的诗集,一遍又一遍的去看,让文字将她带回那一个他为她念诗的夜晚。
往往看完这一整本诗集,五百二十首诗,再闭上眼,她就能睡得着了。
如果没有这本诗集,她的失眠或许会非常严重。
睡眠的不足让艾松雪看起来像随时都在犯困,唯一让她能提起精神的事是在找大师这件事上。
陈安风叮嘱她的事,她只做到了多交朋友,联系了好几个高中同学让他们帮忙引荐大师,她想从这方面入手看看能不能得知陈安风被困在白鹤山的真正原因,她始终还是觉得和迷信有关。
只要知道了原因,说不定就能从根源去破解。
有想去做的事,心里有期待,比起从前那毫无盼头的日子,艾松雪觉得每一天不再那么漫长难熬,只是……
她实在想他。
想他这件事,在台风来临的那天尤为浓烈。
台风多发于夏季,春秋少见,冬日更罕见,自上世纪50年代起,在冬季登陆中国的台风只有两个,74年的lrma和04年的南玛都。
台风的名字是按命名表上140个名字循环使用的,这一次轮到的名字,是山神。
光是一阵轻风都能让艾松雪想起陈安风,更何况是台风,台风的名字还叫山神。
山间的神明。
她不知道,她的神明在那座山里,还好吗?也如此想着她吗?
名叫山神的台风是在下午三点登陆,彼时天空黑云翻滚,风声呼啸如野兽嘶吼,树木被狂风掀倒,地面一片狼藉,不停有巨大的撞击声传来,窗户震鸣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开裂。
艾松雪站在窗户前,静静望着窗外。
台风肆虐之下,眼前的景象有如末日降临,第一次遇见台风的艾松雪却无半分惧色。
她倒希望这真是末日。
如果末日真的来临,她只求能有一通电话的机会,她想再听一听陈安风的声音,然后告诉他:
陈安风,我在台风侵袭的南城,很想你。
第27章 [VIP] 他会成为风
十一月的末尾 , 白鹤山上的气温已接近零度,白昼渐短,山林寂静。
从龙合寺出来, 陈安风搓了搓被冻僵的手,从兜里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上面是一个来自陵川的陌生来电。
陵川, 艾松雪生在陵川。
陈安风知道是谁了。
他接通电话,手机里传出老人的声音, “安风呐,是我,松雪外婆。”
“我知道的辛奶奶。”
“安风,明天你能来我这里一趟吗, 我有事想麻烦你。”
“好,那辛奶奶我们明天见。”
第二天,陈安风吃完饭就去了辛奶奶那边。
一见面, 辛奶奶就跟陈安风说了要麻烦他的是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想麻烦你带我走大路去下那座桥。”
陈安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座桥,“我带您去。”
走大路到那边要一个多小时,一个小时的路程是在水泥路上,剩下的时间需要走一段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