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傅捋着冻得发硬的白胡子,略略沉思,应道:“倒可一试,那此事,便劳烦谭县尉,去做了。”
“太傅太客气,下官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庄太傅颔首看向姜栋,催促道:“阿栋,你还愣着作何,陪着谭县尉,快去寻人回来做法事。”
很快,便寻来了一位道长。
先在灵堂外做了一场,后在玉晏天的厢房外。
玉晏天神智混沌,眉宇深拧似乎陷在痛苦之中。
昏昏沉沉中,仿若闻见急促的摇铃声。
铃声刹那间,变成慌张的脚步声。他看到母亲厢房外,围了许多奴婢下人。
猛然间,闻见稚气幼儿声:“管家,我娘亲怎么了?”
玉晏天愕然瞠目,立在一旁。
看着年幼的自己懵懵懂懂,甚至亦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直至母亲被人抬了出来,幼时的他方才反应过来。抢上前去,哭喊着:“娘亲,你怎么了……”
玉国公阴着脸从房内出来,恶声恶气命道:“将公子,带回房去。”
“我不要,娘亲……”
“还不快动手,送公子回房。”玉国公声嘶力竭,怒不可歇又一次催促。
玉晏天眼瞧着,幼时的自己哭喊挣扎,被周管家扛了下去。
忽然一瞬,眼前一黑。
待玉晏天重新看清,他已在灵堂中。
母亲的尸身便躺在棺椁中,玉晏天冲上前想看一眼母亲。
无ʟᴇxɪ论他如何眨眼揉目,母亲的容貌皆是模糊不清。
一阵低泣声传来,只见玉国公伏在棺椁上哭哭啼啼。
玉晏天定眼一看,心惊诧异。
玉国公的容貌,并非年轻时候的样子。而是临死前,形销骨立的狰狞模样。
只听玉国公,哀嚎哭诉:“温若雨,你看,你的儿子要我死,要我死,你起来看看啊……”
猛然间,玉国公仰起七窍流血的面孔,伸手抓向玉晏天,狞恶阴笑:“玉晏天,我的好儿子,过来吧,我们一家三口团圆,嘿嘿……”
玉晏天痛苦闷哼一声,迷迷糊糊中瞧见南宫盛蓉一脸担忧,伏在他身上啜泣。
四周熟悉,他觉得自己躺在北宫的房内。
这一幕,是他中箭重伤的时候。
“晏天哥哥……”
软糯娇语声,浮现出桃花盛开的场景。
笑靥如花的南宫盛蓉,折下一朵桃花,冲他说道:“玉晏天,你喜欢本公主,对不对?”
桃花一瞬衰败,转而变成大雪纷飞。
他一身素衣,在风雪中寻不到方向。
铜铃声又起,他寻声艰难向前。
突闻:“玉晏天,玉晏天,我是裴泫铭,你有胆过来吗?哈哈……”
前路白雪茫茫,三个方位出现了几人。
一边左右两边,分别是南宫盛蓉与裴泫铭,中间却是他母亲的亡魂。
玉晏天无力一笑,毫不犹豫向着南宫盛蓉的方位走去。
铃铛声震耳欲聋,玉晏天痛楚捂耳。
烟雾腾腾,只见一名道长在院中。一手摇铃,一手捏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
庄太傅几人围在一旁不远处,看着道长做法事。
姜栋则在房内,近身照顾玉晏天。
“阿栋,我渴了……”
玉晏天面色灰青,唇瓣干裂煞白。半睁着眼,虚弱说了句话。
姜栋喜上眉梢,顾不上言语。拿起青瓷杯子,扶起玉晏天喂其喝了几口水。
玉晏天有气无力,喘息道:“外面,为何会有铃铛声?”
姜栋小心翼翼放他躺好,这才开眉笑眼解释道:“你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看了好多郎中,服了药也不见醒,谭县尉便提议请个道人做做法事,你别说,还挺灵验,没做完,你便醒了。”
玉晏天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脑胀有些体力不支,艰难道:“太吵了,让人散了吧,我想再睡会。”
话方毕,姜栋便见玉晏天合上眼,发出沉沉的喘息声。
姜栋蹑手蹑脚退到房外,这时道长恰巧做完法事。
谭县尉瞧见姜栋过来,忙问道:“王爷,现下如何?”
姜栋欣喜回道:“烧退了,人也醒了,这会又睡过去了。”
众人一听,皆是喜上眉梢。
谭县尉更是抚掌大笑:“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又乐呵呵,去打发道人离开。
庄太傅有些疲倦,吩咐道:“阿栋,你费心继续守着,为师回府去了,你师母该担心了。”
姜栋颔首,命曹勇亲自送庄太傅回府去。
两日后,玉晏天已然能下了床榻。
只是这几日瘦了许多,他本就身长玉立。
过于消瘦便显得瘦躯如鹤,有些羸弱不堪。
玉晏天披着件豆青斗篷,神情恍惚去了灵堂。
风雪已停,天色明净透亮。
可他却脸色阴郁,周身死气沉沉。
“咳,咳……”
玉晏天闻见灵堂的焚香味,捂嘴咳了两声。
守在灵前的下人,急忙起身去扶玉晏天。
玉晏天哑着嗓子,冷冰冰道:“是明日。下葬吗?”
下人怯生生回道:“回王爷,明日头七,午时下葬。”
玉晏天颔首,上前敬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