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看了宋鱼一眼,“其实今天来面试这个岗位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天很冷,空旷的会议室里没有开空调,薄薄的大衣不能拢住宋鱼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
她沉默了一下,问起对方工作强度的情况。
对方回答,“这个我们都是看项目的,项目多的时候免不了要加班的,尤其是一线的年轻程序员,我们很愿意发加班工资,希望大家不要太早就朝九晚五地躺平。”
宋鱼听着这话,又沉默了一下。
“所以加班的强度是怎样的?”
对方显然不怕告诉她实话。
“大概996吧。”
这次,宋鱼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她声音不大,但也清楚问了过去。
“这样的工作强度下,你们不觉得,薪资更显得不合理了吗?”
她的话落了音,对面就笑了一声。
“但我们就是这样的啊。”
说着,起了身,“技术那边的反馈,是对你还比较满意,但是我们也得综合考虑你符不符合我们公司的精神面貌,如果你觉得这个工作强度和薪资你不能接受,也没关系,我们还是会给你发offer,你可以拒绝的。”
这家公司的HR到底还是礼貌性地挽留了宋鱼一下。
“现在的大环境有点艰难,我建议你还是早早上岸,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宋鱼站在初冬的冷风里,认认真真地考虑。
但怎么考虑,怎么都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窒地厉害。
明明找工作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可她现在却像是地摊上的菜,被人挑拣着嫌弃着,好不容易被捡了起来,却连三毛两毛也要砍价到底。
天色渐晚,天上怎样的霞光宋鱼无暇去看,她随着人群走着走着,就到了附近的小广场里。
有老人抱着小女孩在广场里耍玩,老人家把小孩子抱到水池旁边,指着里面叫了宝贝。
“宝贝快看,好多鱼!”
说话间大鲤鱼正好打了个挺,溅出一片水花。
老人惊喜地笑起来,小女孩却突然哇哇大哭,害怕地往老人怀中钻去。
老人连忙问这是怎么了,“中午不是还吃了好多鱼片片,这会怎么怕了?水里的是鱼呀!”
小女孩却摇着头说不是鱼,稚嫩的嗓音不断重复着。
“不是鱼鱼!白色的片片是鱼鱼,这个不是鱼鱼!”
老人哈哈大笑,“我的宝贝,这就是鱼,它身上的肉肉片成片,就是你吃的鱼片片了... ...”
老人给小孩子解释,又引着她看真正的鱼去了。
宋鱼站在池塘边,蓦然有些感伤。
资本下的工作可不就是要把人,变成一模一样的没有刺的白色鱼片吗?谁还记得他们原本的样子,不是鱼片,而是有刺的形态各异的水中游鱼?
手机叮了一声,那家公司的offer发到了宋鱼手里。
接连受挫许久的宋鱼,对offer渴望已久了,但今天她拿到了这份offer却笑不出来。
倒是她又看到了画画平台上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了红点,还显示着【99+】。
宋鱼看了过去,只见她发布的漫画《卖鱼》,点赞留言的人数突然爆了,原本点赞栏里只有津界一个人,而现在,津界的名字都被埋到完全找不到了。
此时此刻,宋鱼有种异常奇妙的感觉,她说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却觉得眼前的世界好像转了圈,把她熟悉的一面转走,把她不怎么熟悉的另一面转到了她眼前。
广场边缘聚了一堆架了画板画油画的中学生。
他们纷纷对着天边由碧蓝自火红渐变的晚霞,调着手中的色彩,一笔一笔地画上去。
离宋鱼最近的男生整幅画就要完成了,但拿着画笔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眼前的画作就是比不上大自然绚烂的十分之一。
他连连叹气,叫了身边的小伙伴帮他看,也没看出到底缺了什么色彩。
直到宋鱼走过去,轻轻点了点他图上的三种颜色,“要不要把这色调着试一下?”
男生有点惊讶,但立刻照着宋鱼说得做了。
新调出来的眼色甫一落在画上,男生就“呀”了一声,他几笔画下来,再对比晚霞与画,惊奇地起了身,看向宋鱼。
“是大佬吗?!”
宋鱼轻轻笑了笑,摇头,“我不是什么大佬。”
“可你好厉害呀!”
宋鱼没有接话,男生把自己完成了的画从画板上取了下来,“今天霞光这么好,大佬要不要画一幅?”
宋鱼是来找工作的,可没准备在这画画。
只是她刚要婉拒,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竟然是黄姐。
她不知道黄姐怎么下班这么早,正要装作没看见,不想黄姐看见了她,接着就是一声轻蔑的冷哼。
“看来宋鱼你还没找到工作,又找回到我们园区里来了。”
她说着,脚步在宋鱼身边停了停。
“让我猜猜你在找哪家公司的岗位?”她说出了宋鱼刚刚面试的那家公司的名字,目光定在宋鱼脸上,“不会是他们家吧?他们家也刚裁了一波人,现在发现人手不太够了,又要找新人续上,给的工资应该很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