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谢过,跟着驴车从角门而入,一个身着石青色褙子的老妇便笑着迎了上来。
“七郎在里头等着,娘子请随我来吧。”
没有见到曹翊,就进了曹家的门,辛夷内心有点怂,不为别的,她怕是曹漪兰故意整她。
她回头望一眼那军士,正想推托离开,便听到一阵革靴落在青砖石上的声音,紧接着曹翊温雅带笑的脸便出现面前。
“张娘子莫怕,这是我的奶娘。”
曹翊一身乌漆铁甲,分明像是从殿前司办了公务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怎么会说是去广陵郡王府看到她的呢?
这事有些不同寻常,辛夷留了个心眼。
“曹大人,天已经黑了,孩子还在家里等我,有什么事你在这里说便是。”
曹翊看出她的怀疑,目光柔和地一笑。
“张娘子不放心我?”
辛夷从军士手上牵回她的驴。
“家里孩子皮,这半天不见我,不知又要作出多少事来。曹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那我告辞了。”
“有。”曹翊朝她一笑,“曹某想借张娘子妙手一用。”
原来是给人瞧病啊?
弄得这么神秘。
辛夷眼睛里满是疑惑,曹翊却似不想在这里解释似的,“奶娘,你去忙吧,我带张娘子进去。”
说罢又低眉一笑,“张娘子请跟我来。”
……
医生没有拒绝看病人的道理,辛夷把心爱的驴交给了那个军士,微微一笑,默默跟上曹翊。
曹翊并不多话,走在前面,肩背挺直,一身甲胄衬得他英气勃勃,确有几分将门虎子的气质。
二人穿过重重檐廊,进入内院,路上见到的丫鬟婆子见到曹翊,皆是笑意盈盈,嘴甜得抹蜜似的,“七爷”、“七公子”、“七郎”,各有各的叫法,对他都不甚害怕。
看来曹翊对下人好,很受府里人的爱戴。
辛夷余光打量着曹翊,微微一笑,觉得很有趣。
曹翊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头看一眼,眉眼盛满笑意。
“张娘子,到了。”
辛夷没有吭声,走过庭院,抬头一看。
这处院落十分幽静,大门洞开着,紫檀木横匾上是笔锋绢秀的“采桑苑”三个字,院内隐隐可见隆冬时季不太葱郁的树木,间或夹杂着几株掉光了叶子的桑树,显得格外冷清。
显然,住在此间的主人是一个喜静的人。
同时也是曹翊看重的人。
曹翊停下脚步,朝院门一个穿着莲红衫裙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红云,你来,带张娘子进去见夫人。我去换身衣服再来。”
“是,七郎。”红云看着约莫就十二三岁,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她走近福了福身,笑盈盈地看着辛夷,却在曹翊离去后,对辛夷轻轻一哼,换了脸色。
“跟我来吧,走路要长眼色,国公府不比别处,别东看西看的。”
富贵人家规矩多,辛夷笑笑,不说话。
两个婆子在庭院里清扫落叶,看到红云领辛夷过来,默默让到旁侧。红云端着架子,直到走入内室,隔着屏风行礼,这才软下声音,恭恭敬敬地说话。
“夫人,张小娘子来了。”
“进来吧。”屏风里还有两个随侍的丫头,辛夷走进去却没有看到主角,只见前面是一道直垂到地的月白色纱帘,里面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若影若现,声音如珠玉落盘,好听温柔,又有一种难以掩藏的威仪。
辛夷不记得《汴京赋》剧情里曹翊什么时候娶妻的,她那时候的关注点主要在汴京百业上,人物小传看过,时间一长便模糊了记忆,默认眼前的人是曹翊的夫人了。
“民妇见过曹夫人。”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礼仪,逢人便施礼,做起来不显生涩。
帘子里的夫人闻声却迟疑了一下,这才吩咐。
“红云,你去备水,为娘子盥手。”
“是。”红云应声下去,辛夷在两个大丫头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坐到一帘之隔的神秘夫人外面。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辛夷不多话。
那夫人也不说话。
寂静片刻,直到红云端了铜盆进来让她盥洗,开始准备玫红色的一条细丝线,辛夷这才意识到她遇到了从医以来最大的挑战。
……这位夫人不仅不会挑开帘子让她见到本尊,而且连她的手都摸不到一下?天爷!这是要她隔着帘子,悬丝诊脉?
前面说到现代中医师到古代会面临无法问诊的问题,辛夷没有想到自己也能遇到。实际上,悬丝诊脉这事,辛夷查询过古藉书籍,至今也持保留态度。
不否定也不肯定。靠一根细丝线带来的手感去感受病人的脉象?以前的古人行不行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肯定不行的。
更何况,大家都是女子,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帐中夫人为什么非要这么矫情这么麻烦?
辛夷默默地擦干手,撇嘴一笑。
“夫人,我不会悬丝诊脉。若您不介意小女子唐突,烦请伸出贵手,让我切脉,这样会更为准确地探明病情——”
夫人尚未开口,那丫头红云便尖了嗓子,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似的,“七郎说她医术超群,怎么会连悬丝诊脉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