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你家主子那么多讲究,别扭!”
傅九衢眼波不动,拨开残棋拿起帕子仔细地擦手,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得周道子拉下了脸。
“顽疾在身,无药可医,你还满不在乎,当真就不怕死?”
孙怀听得脸都绷紧了,傅九衢却是一笑,拿过茶盏吹了吹水面,颇为慵懒。
“生死事,命里事,怕有何用?”
“我呸!”周道子气得胡子直颤,嘴里的碎渣子直接喷到了孙怀的脸上。
周道子仍是怒气未消,“我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还舍不得死呢,你小小年纪,就不想活了?”
傅九衢沉默,忽而来了一句。
“我还有多少日子?”
周道子拿鸡腿的手僵硬了片刻,瞥着他的脸色,“最多两年。”
傅九衢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阖上眼睛。
“知道了。”
周道子捻搓着手指,瞄他一眼。
“这次远游东都,倒是叫我老人家打听到一个偏方来——说是有一东都人,头眩,喘急,四肢烦重,脑部反复剧痛。他以大附子一枚,加少许盐,捣细研末成散,沐后常用,竟少有发作……”
孙怀紧张地问:“这能行吗?”
周道子突然有点心虚。
治这么多年也没见起色,眼下又怎敢打包票?
“我若不行,这天底下就没人可行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这,谁是死马?
砰砰!敲门声打断了周道子的话。
外面传来段隋的声音。
“启禀郡王,开封府急报。”
傅九衢:“进来。”
段隋匆匆入内,嗓门洪亮。
“郡王,那张小娘子又给您惹事儿了。”
他将今儿发生在张家村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
“那张小娘子原是要进城去和王大屠户私会的……不知怎的到了我们郡王府上,然后又不知怎的把给王大屠户的定情信物,给了郡王……”
这说的是什么话呀?
孙怀朝段隋猛使眼神,段隋却目不斜视。
“曾大人说,现在人已经请进了开封府,就等郡王回话呢。”
一个“请”字,用得玄妙。
傅九衢半垂眼眸,慢条斯理地喝茶。
“你怎么说的?”
段隋道:“属下告诉曾大人,郡王和张小娘子清清白白,瓜田李下的事肯定不能干。那件亵衣也早就还给她了,从此再无瓜葛。”
这……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孙怀手抵到嘴边,轻轻咳嗽。
段隋犹然不觉说错了话,大声表忠。
“郡王放心,属下誓死保护郡王的清白。”
傅九衢肩膀微绷,随即笑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段隋抬高下巴,大声道:“属下誓死保护郡王的清白。”
傅九衢盯住段隋,好片刻突然漫不经心地摆手,示意他转过身去。
段隋纳闷地看着他,依言照做。
傅九衢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狗东西!嘴长在裤裆里了?”
段隋踉跄几步才站稳,委屈地转头。
“郡王?属下说错什么了?”
傅九衢目光冰冷,唇角荡开一抹淡淡的笑,就好像没有生过气那般。
“去!告诉曾钦达,本王与张小娘子不熟。张家村的案子,全凭开封府做主。”
“领命!”段隋出去了。
……
傅九衢和周道子重新摆开了棋局。
不到半个时辰,段隋又回来了。
头发额头全是汗,跑得很急。
“郡王,郡王不得了了。那张小娘子又出事了……”
傅九衢冷冷看着他。
孙怀:“段侍卫,你有事慢慢说,别扰了郡王和老神仙手谈。”
段隋稳了稳呼吸,压低声音。
“那张小娘子说,她肚子里有了张都虞候的遗腹子,请郡王看在张都虞候的份上,务必去见她。”
遗腹子?
傅九衢夹着黑棋的手停在半空。
辛夷猜对了,即使傅九衢和张巡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知道人家房闱里的事情……
“哼。”傅九衢棋子慢慢落下。
“告诉她,开封府自会给她公道,此案皇城司不便插手。”
段隋点点头,接着道:“曾大人方才询问我,昨夜我们的人可曾见到小谢氏采摘猪母耳……”
傅九衢垂着眸子,浅笑。
“你怎么说的?”
段隋一脸正色:“我们的两个察子(探子)在张家村暗查时,亲眼看到小谢氏采猪母耳,意图栽赃陷害……我等身为皇城司亲事卒,哪里容得这种污浊之事?属下告诉曾大人,确有此事,我可以作证。”
傅九衢冷眼微微眯起,抬头看他,轻轻凉笑。
“看不出来,你这么正直?”
段隋挺胸抬头,“全靠郡王栽培。”
傅九衢按住太阳穴,沉声低喝,“程苍。”
声音未落,右侍卫程苍走近,同情地看一眼段隋,抱拳行礼,“属下在。”
傅九衢懒懒摆手,“把这个愚不可及的东西拉下去,砍了。”
程苍应一声是,黑着脸拎住段隋的后襟,将人拖了出去。
“郡王,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