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辛夷低声:“按住他。”
段隋瞥着主子的脸色,知道这活儿得自己干,赶紧按照辛夷的吩咐将万鲤鱼的上半身按住。
接着,他便见这小娘子将壮汉短袄扯开,直接拿出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就把人的里衣剪了,露出一个赤肿发红隐隐成脓的伤口。
“忍着点。”辛夷说罢,端过桌上的酒壶,径直往伤口淋下去。
“啊!”万鲤鱼刚想张开嘴说话,一阵刺痛传来,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惨叫出声。
便是段隋听了,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好可怕的小娘子。
“不想让人听到,就闭嘴。”
辛夷冷冷说罢,争分夺秒地救人,并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几个男人盯着自己的模样,活像看到了女阎王。
点燃蜡烛,她将刀子用火炙烤,再用烈酒浸泡片刻,低头看着那家伙满身的腱子肉,以及那一片贲张的肌理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啧啧出声,最后落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痛吗?”
万鲤鱼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下意识地道:“痛。”
“那以后好好做人。”辛夷拿了张绢子揉成一团,塞入万鲤鱼的嘴巴,示意段隋按住她,用刀挑开那坏掉腐败的血肉,“记住这痛。”
万鲤鱼痛得浑身一抽,双眼瞪成铜铃一般,却发不出声,也挣扎不了。
大滴大滴的汗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刮骨疗伤,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段隋下意识地别开眼,不忍去看辛夷的动作。
可看小娘子却是面不改色,眉心紧蹙,好像在看一堆死肉,那薄薄的刀片在她手上,行云流水一般跳动……
短短的时间,却好像经历了一个生命轮回。
辛夷平静地帮万鲤鱼挖去腐肉,直到看到新鲜的血液溢出来,她才收住手,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算你走运,遇到了我。”
那天和蔡祁去陈留县,她因河上遇袭的事情,心有余悸,特地留了个心眼,准备了一些常备药和伤药。这瓶金创药是她在药堂买来的,成分是松香、生矾、枯矾。
辛夷迅速地将粉末倒在万鲤鱼伤口上,再用纱布盖上去,撕下他的衣裳,在腰上缠了厚厚的一圈,这才松口气,看向段隋。
“去帮我买点药材吧。”
段隋啊一声,指着万鲤鱼。
“他到底是谁啊?”
费劲救了半天,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辛夷:“病人。”
段隋斜着眼瞄她。
辛夷又道:“我给你写个方子吧,你即刻去。”
段隋看自家主子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这个张娘子倒是将他像下属似的呼来喝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主子默许,他也只能乖乖听话,取来纸笔,看她在纸上写下。
“泽兰、当归各十钱,桃仁六钱,红花五钱,川芎、肉桂、甘草、柴胡各六钱……”
段隋拿着药方出去了。
房里突然静默下来,辛夷拿起茶壶倒一杯水灌入喉头,那股子灼心灼肝的急迫感才慢慢消了下去,将塞在万鲤鱼嘴里的帕子扯出来。
“好了。”
“他是谁?”傅九衢淡淡问。
躺在地上的万鲤鱼额头上的浮汗淋漓而下,满脸污糟,但已经痛得彻底苏醒过来。
他看着傅九衢,再看看辛夷,皱着眉头,也哑声问了一句。
“你们是谁?”
辛夷瞥他一眼,“你的救命恩人。”
说罢她上前对傅九衢微微施礼,“九哥,方才事出紧急,来不及和你解释,抱歉……”
说罢,她盯着傅九衢的眼睛,同他交换一下眼神,慢声说道:“他就是汴宫行帮的万帮主。”
傅九衢轻轻一笑,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眼角扫了辛夷一眼,抬脚踩在万鲤鱼方才被包扎过的腰上,在万鲤鱼痛得龇牙咧嘴的嘶声忍痛中,轻笑俯视。
“万帮主?感觉如何?”
万鲤鱼咬紧牙关,“我和你何仇何怨?”
傅九衢冷笑,“你也配提仇怨?”
“九哥。”辛夷生怕傅九衢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给抹杀了,赶紧上前制止,眼神瞟他一眼,“我知道大哥的事让你恨透了汴宫,但万帮主已经伤成这样,要杀要剐,不争这一时。”
末了,她无比缓慢的一笑。
“事到如今,再怎样我们也应当听听万帮主怎么说,万一他也是受人指使,有冤枉呢?”
傅九衢眯起眼看她,抿唇不语。
万鲤鱼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
“你们到底是谁?小娘子……你又为何认得我?”
辛夷冷声,“你记得莫须有吧?”
万鲤鱼摇头,辛夷冷声,“我猜你也记不住了。这些年,你手上的冤魂何止我大哥一个?没错,我大哥就是被你杀害的无辜渔民,而我当时就藏在大哥的渔棚里,眼睁睁看到大哥惨死你们的刀下……”
汴宫这两年发展迅猛,帮众人数多,不会事事都经过万鲤鱼的手,下头的人做的事,他并不全然知情,到底劫过多少货,杀过多少人,他是完全没有数的。
因此,听了辛夷咬牙切齿的话,虽然他脑子里没有印象,但是并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更不会追究这个叫“莫须有”的渔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