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地看来。
侬智高声音略略一沉。
“以后,她就是我的女人。智高还盼诸位尊者慎言……”
侧殿里登时安静下来。
侬智高素来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可以说豪迈,也可以称之为狂妄,他嘴上称尊者,好似是请求,但其实是警告,让他们不得对他的女人无礼。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唯一一个可以上他大殿,与他同坐同饮的女人。
“大王……唉!”
年纪最长的族尊鼓起勇气相劝。
“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对一个宋女钟情?宋廷不肯和谈倒也罢了,若来日宋廷要和谈赎人,大王又当如何?”
侬智高扬扬眉梢,不以为然地举杯一饮而尽,这才发出一道压低的冷笑。
“那就得看宋廷的诚意了。”
~
在侬寨的这些日子,辛夷常常想,再见傅九衢会是什么样子,该以什么样的表情看他,该对他说些什么,但当真出了囚笼般的屋子,走上车水马龙的寨镇,她反倒平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这是一个习俗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地方。
布姆在出门前,特地打扮了一番,换上了新衣,缀满了首饰,一身叮叮当当地牵着儿子,故意在辛夷面前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派头。
但上了马车,看着辛夷清汤寡水的苍白面孔,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却干净绝艳,不发一言却隐隐有盖过她的气势,不由生出沮丧。
“永昌,阿乜(读蔑meh,母亲)美不美?”
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
永昌转头看着母亲,点点头。
然后扎上一刀。
“阿乜美,姨姨更美。”
姨姨是辛夷名字的谐音,孩子单纯不懂成人世界的复杂,他们乐意这么叫,辛夷便当成姨姨的称呼,欣然接受了。
这些日子,她与孩子们相处愉快,常在他们身上看到三小只的影子,也会偷偷托小孩子们去帮她寻找那个遗失的金娃娃……
虽然金娃娃没有找着,侬智高更是因此大发雷霆,但她和孩子们却结下了情谊。
永昌夸她夸得十分真诚,辛夷却不敢受。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侬智高的“城堡”,还得靠着布姆的仁慈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找机会去见傅九衢,可不能因此得罪她。
“永昌啊,你阿乜的美和姨姨的美,可是不一样的。”
永昌自从上次生病,被辛夷治好,对她便格外亲昵,闻声好奇地盯着她看。
“有什么不一样?”
辛夷瞥一眼布姆不悦的脸色,轻轻一笑。
“姨姨在汴京城里,是长得很一般的女子,但你阿乜却是侬寨里最美的女子。你说有什么不一样?”
永昌睁大眼睛。
辛夷不等他开口,接着便问:
“你想一想,你在侬寨里见过比你阿乜更美的人吗?”
永昌摇摇头,“没有,阿乜最美。”
辛夷乐呵呵地笑着,摸一下他的头。
布姆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其实相处这么久,布姆也看得出来,辛夷志不在侬寨,对侬智高也无情意,只是男人的心思,她们身为女子无法左右罢了……
布姆叹息一声,第一次用善意的目光看辛夷。
“那个寨子过去,便是我的娘家。”
侬人的街镇是以村寨相连的,各寨间会有互市往来,却与大宋的城镇有显著的区别,因为会有更多的“以物换物”,而不全然是货币交易。
辛夷在布姆的指引下,看着寨子里的热闹。
人们正在买卖,准备年节的物品。
商品就摆在石台上面,琳琅满目。有一些商家也像宋商那样挂着旗,但上面写的字辛夷不认得,看着就如图腾一般,买卖来去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笑容。
这里没有战争的阴影。
“我跟着大王时,刚满十六……”布姆的声音温软絮絮,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向辛夷诉说着她心目中的神。
“大王是侬寨里最俊朗豪壮的男子。寨子里的女儿家都想做大王的姬妾,我十四岁见他第一面,便十分喜欢,但我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原是没有机会侍候大王的……”
“那天也是年节上头,我带着阿公猎来的狐皮去上寨售卖,被人轻薄,恰好大王打马路过,救下我……”
“我十六,大王十七。他们都说我是大王的第一个女人,将来必定荣宠至极……转眼,十年过去了,大王给我母家金银财宝,给我族兄封官赐地,唯独没有给我一个……我想要的名分。”
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被布姆说得缠绵悱恻。
本就芳心暗许,再被侬智高搭救,还有十年光阴里的相处和生儿育女,布姆对侬智高的依恋和爱慕可见一斑。
但身为侬知高的姬妾,她虽有儿女,但与其他女人地位等同,除了是侬智高身边的老人,多些脸面外,并没有得到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尊号。
在这十年的光阴里,侬智高陆陆续续有了许多女人,但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高不高兴,更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
辛夷听得唏嘘不已,不时应和着布姆,目光却在两侧的街面观望……
“你是不同的。”布姆还在说:“大王很认真地对待你,许是想娶你做他的娅姬,做侬人的王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