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在贺鸣珂的开口之前,尹京越拿出一张宣传图,放在桌上。
“这是我亲戚开的画室,报我的名字有折扣,要不要随你。”
尹京越站起身,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我走了,有缘见。”
他离开咖啡馆,抖开遮阳伞,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进车前,尹京越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和蔡南娜的对话,蔡南雅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现在唯一有联系的女性朋友。
他问她,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蔡南娜比从前活泼了,她笑吟吟地挖苦:“好恶毒的话题,和前女友聊现任不合适吧?”
尹京越不说话,只是等待她的回答。
蔡南娜瞥了他一眼,悠哉悠哉地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全部,喜欢她的喜欢,爱—乌—及—乌。”
她把手里的花拆下一瓣丢他脸上,笑呵呵:“尹京越,你这么自我的人,能懂?”
尹京越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面无表情地想,狗屁的爱屋及乌。
贺鸣珂喝完了咖啡,把桌上的宣传单揣进兜里,跟尹京越过不去可以,跟钱过不去是傻子。
五月结束,踏入六月。贺鸣珂收拾好行囊短暂告别了老白小炒,转身开始了为期七个月的集训生活。当天白辜月没来送他,只有两位大人对他叮嘱再叮嘱,他倒觉得白辜月不来很好,她一来他就不想走了。
宿舍是六人间,干净宽敞,室友没一个认识的,贺鸣珂也一个不想认识。他到宿舍的一件事是放下书包,拉开最小层,把上次那张拍立得照片拿出来挂在床头,看得心满意足了才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东西。
几天后大家混熟了,终于有个性子外向的男生壮起胆子问:“你床上那张照片是你和你女朋友啊?”
贺鸣珂在宿舍一直是不爱说话的形象,加上外貌优于常人,很容易与人拉开距离。起初其余几个男生还在心里揣测他会是个玩咖,时间长了,平日里不见烟不见酒,也不见贺鸣珂耍手机,看他天天埋头在画室里苦练,床上什么装饰也没,就一张照片,都觉得新奇。
贺鸣珂削着自己的笔,头也不抬地应:“嗯。”
“噢——”他们你看我我看你。
“谈多久了,我打赌这起码得有五年。”
贺鸣珂手上的动作慢了点,终于停下抬头,深杏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八年。”
“八年?!”
集训的日子很枯燥,贺鸣珂每天坐在小小的折叠椅上,对着画板上的纸反复涂抹修改。偌大的画室里坐满了人,他是其中小小一个。
上课、练习、吃饭和睡觉。每天定时做这四件事,直到做满212天。
贺鸣珂最早来,最迟走,不交朋友,不聊天。像汪静止的潭水,唯一动的只有他手里那根画笔。
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催促,快点,再快点。
窗外那棵梧桐从旺盛的绿变成了衰败的黄,没人在意,只有走出画室才会缩起脖子惊呼:“哇!降温了!”
因为基础功扎实,老师每次都会拿贺鸣珂的作业当优秀范例,让大家参考学习,周围人这才逐渐对他有了印象。
贺鸣珂后脑的头发不知不觉蓄长,发根晕开了原生的深咖色,发尾还是染剂的浓黑,像是被故意调色过的绸缎,长度已经到了需要皮筋把头发束起来的程度。隔壁的女生见他扒拉了好几次头发,好像很头疼的样子,主动上前递了一枚皮筋。
贺鸣珂道了句谢,接过时手指被上面的物件硌了一下,仔细一看是枚小熊装饰,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技术并不好,扎好丸子立马就炸毛了。
他又想起从小给自己梳头发的赵嫂,想到赵嫂就会想起曾经的贺鸣珂,然后是贺文彬,一种流水从指缝淌过却又抓不住的惆怅和落寞总会在这种片段里涌现。
“你的头发要散了,”借皮筋的女孩好心提醒,“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吧,不然看着也挺难受的。”
贺鸣珂看了她一眼,她扎着丸子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却很明亮。
她等待着贺鸣珂的回答,以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坐着,他点点头。
女生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帮贺鸣珂把头上拧成一团的皮筋拆下,忍不住说:“你头发真多,羡慕。你染过吗?”
“嗯。”
“染过发质还这么好?染的是渐变吗?”
她帮贺鸣珂把头发梳顺,动作小心又娴熟。
他坐着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了白辜月。
除了赵嫂,第二个帮他扎过头发的人就是白辜月。
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贺鸣珂不允许自己去想她,想了她就觉得这两百多天的日子简直艰难得没法熬下去。但又不能不去想白辜月,不想的话连熬下去的劲头都没了。
趁这片刻,他决定放肆一下,好好想想白辜月。
才开始想就恨得他牙痒痒,白辜月在四月份获得了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他确信走之前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然而这五个月除了阿琳娜,没有一通来自白辜月的电话。
这个家伙难道就一点都不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