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兄妹俩对他的事倒挺关心。
察觉出他的冷淡,萧旻轻皱着眉,又笑道:“子青莫怪,柔嘉也是担心你,你知道,她……”
“王爷言重了,子青已成亲,与公主不过年少相识。”陆嘉彦厉声打断他。
萧旻愣了一瞬,不懂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陆嘉彦?
京中谁人不知,永宁侯与柔嘉公主青梅竹马,原以为是天赐良缘,谁知最后各自嫁娶。
三人一同长大,萧旻自然知道妹妹与陆嘉彦之间的事,他见过陆嘉彦在雨中长跪请娶柔嘉的样子,如今陆嘉彦一脸淡漠,他颇为诧异。
想起京中传言,永宁侯坠马后性情大变,他起初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子青……”萧旻脸色复杂,“你果真变了许多。”
陆嘉彦不想与他再虚情假意下去,点头道:“鬼门关走一遭,看透许多事罢了。”
萧旻激动问道:“可是伤还没好?”
他眉头紧锁,一脸担忧愤慨,“怪我不比大哥说话管用,我早劝过父皇,可他执意要你领兵,都是那些老臣胡乱劝谏!”
沔洲之战,圣上本在骠骑将军与陆嘉彦之间犹豫不决。骠骑将军经验丰富,只是年老多病,大皇子齐王与一众老臣上奏,最终定下了更年轻的陆嘉彦。
陆嘉彦接到旨意时并不惊讶,相反,陆家人天生对战场亲近,他虽年轻,却也渴望建功立业。
萧旻和柔嘉多次劝阻,他原以为他们是担忧自己,现在才明白,他们是怕他死了,恒王便失去了一大臂膀。
他临走前进宫求娶柔嘉,圣上原有此意,且那时正昏睡在床,若非柔嘉自己不愿,这门婚事本是板上钉钉。
两兄妹是一样的自私自利,可惜他上辈子从未看清。
再清醇的茶也变得难以下咽,陆嘉彦皱眉起身,仔细拂了拂衣袖,“王爷,卫所还有公务,子青改日再来拜访。”
萧旻正想挽留,陆嘉彦已然行过礼,脚下生风,竹帘轻晃,人已经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
萧旻不得其解,沉思许久后生出几分怒意,那艘仙人松蓬船摆在手边,他用力砸了个粉碎。
陆嘉彦出了恒王府,却并未回卫所,他这个近卫军指挥使只听命于圣上,平日里闲得很。
京城被他游玩了个遍,除了青楼没进去过,其他纨绔子弟爱去之处,他都去瞧了瞧热闹。
看来看去也就是吃喝嫖赌这些事,无趣极了。
老太君也不想再管他,陆嘉彦只晚上回侯府睡觉,白日里便四处溜达。
上辈子身处高位,日日追逐名利,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更别说亲身走进这人间烟火。
以前他总以为,这世上不是好人,就是坏人,这几日看下来,才觉并非如此。
赌坊里走出来的醉汉,也会随手将身上仅剩的铜板施舍给街边乞儿。
医馆里救死扶伤的大夫,归家后却对妻儿大打出手。
……
尊贵者未必良善,贫贱者未必贪婪。
他躺在青瓦上,俯瞰众生,不禁嗤笑,他笑他人傻,上辈子的自己不也一样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声孩童嬉笑中夹杂着细微的哭声。
陆嘉彦低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小巷里,几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围着一人殴打,看样子下手还有些重。
“丑八怪!谁让你偷我家苞谷的?我打死你!”
眼见为首的胖小孩骂骂咧咧地举起了砖块,陆嘉彦皱了皱眉,随手从荷包里摸了把盐酥花生扔了过去。
小小的花生借了他的力,落下来便像雹子一样砸在那几个小孩身上,疼得他们吱哇乱叫,各自逃窜。
陆嘉彦探头看了看,舒了口气。
还好,手艺没退步,没砸到里面的人。
被打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孩,生得挺白净,脸上却全是青紫,身上青色的布衣被踩得一片脏污,小孩坐了起来,狠狠搓着衣角上的泥块。
他眼里含着泪,却忍着没哭,搓到手指通红也没搓干净,才终于忍不住,仰头嚎啕起来。
呜哇的哭声吵的陆嘉彦头痛。
他翻身跳下房顶,在小孩面前蹲下身,皱眉问道:“不是帮你打跑了他们吗?还哭什么?”
小孩睁开迷蒙泪眼,怔怔地看着他,张大了嘴巴。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哥哥是怎么出现的。
只是大哥哥看起来很凶,皱着眉头像是要打人。
姜冉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吓得又哭了起来,挣扎着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要跑。
“阿玉姐姐……阿玉姐姐救我!”
姜冉撕心裂肺地哭喊,树上鸟儿齐齐受惊飞走。
陆嘉彦并不知道他的冷脸吓坏了小孩。
姜冉想跑,陆嘉彦长腿一伸,他便跌坐在地,被陆嘉彦拎着站起来。
“你跑什么?”陆嘉彦低头,眉眼间带了几分冷意,小孩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阿玉姐姐!”姜冉在半空中蹬着腿叫嚷。
陆嘉彦头疼得更厉害,正打算好好与他说说话,身后便传来一声女子的怒斥。
“放开他!”
“阿玉姐姐!”姜冉惊喜地叫出了声。
陆嘉彦松开手,转头去看来人,姜冉一落地,便哭着朝那人跑去。
是个身姿纤瘦的女子,手中拎着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