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王诚是个骨头轻的。
“王诚已与昨晚认罪, 这是他的供词, 据他所说, 他受人指使，和拓跋羽勾结多年，借着职务之便助金族余孽运送粮草兵械。”
皇帝拧着眉，示意身旁大太监将供词呈上，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将供词狠狠扔在地上，“胡说八道！”
满朝文武齐齐跪下。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怒斥道：“你们是看朕老了！眼花了，敢糊弄朕了？”
怒不可遏，皇帝在御座前来回踱步，厉声道：“章爱卿对朕忠心耿耿，这个王诚怎敢污蔑于他！”
他口中的“章爱卿”，无疑就是兵部左侍郎章荣。
众人惊讶不已，而皇帝话音刚落，章荣便重重跪了下来，涕泗横流道：“臣冤枉啊圣上！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愿为了朝廷肝脑涂地，臣是被冤枉的啊！”
他哭得动人，但其余的大臣无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谁都明白这件事牵扯太深，不愿涉险。
萧旻站了出来，跪下哀声道：“父皇，事绝不可能是章大人所为，儿臣敢以性命担保！”
陆嘉彦低着头，暗中冷笑了一声。
怎么这章荣竟没有提前跟他的好侄儿说一声吗？还是说萧旻这是在演戏给圣上看？
不过陆嘉彦这回是真猜错了，萧旻是真不知道这事。
侄儿站出来给自己说话，章荣却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心虚。他和拓拔羽做交易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萧旻透过底，但女儿却是知道的，清雪说旻儿性子急，若是知道章家跟金国人勾结，冲动之下或许会做出傻事，因此萧旻这么多年来都被蒙在鼓里。
他也是真心实意地为舅舅辩解。
皇帝坐回御座上，混沌的双眼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萧旻，心里忽然生了一丝恼怒。
他子嗣不丰，早年忙于政事鲜少进后宫，先皇后妒心强，在她怀上孩子之前，宫里只有一个早产的小公主，那些怀了孕的妃嫔要么流产要么暴毙，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做多了有了报应，先皇后生孩子时难产，一尸两命。
从那儿以后，皇帝才意识到子嗣的重要性，开始广纳后宫，雨露均沾，直到章清雪进宫，他喜爱她的温柔小意，独宠近三十年。
萧旻和柔嘉是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皇帝自然偏爱，大皇子性格懦弱，不配为君，五皇子萧凌有才有德，但皇帝嫌弃其母出身卑微，不甚喜爱。
只有萧旻，他是将他当储君来培养的。
尽管他天资平凡，甚至不如伴读陆嘉彦，但皇帝依然偏心，贵妃嚣张跋扈他也知道，章家背地里也是小动作不断，只是为了萧旻，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也没给继后一个孩子，就为了给萧旻铺路。
萧凌也不过是他用来锻炼萧旻的棋子。
可这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溺爱，旻儿这两年越发糊涂，先是和陆嘉彦闹翻，接着又买通他人刺杀陆嘉彦，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的好儿子，竟然是这样心狠的人。
今日更是敢因为外家跟他顶嘴！
皇帝心里窝了火，但面上未表现出半分，沉声道：“朕自是相信章爱卿，可王诚摆出了证据，章爱卿有什么话说?”
王诚供出了一份机要公文，是关于两江各码头的布防图，这东西除了兵部，外头的人绝对拿不到。
章荣两眼含泪，沉着道：“不瞒圣上，此事老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年前兵部密库失火，许多公书都有所损毁，老臣命人重新腾誉，许是在那时便被人泄露。”
他说这话并非全是谎言，密库失火确有其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不过那时他正在昏迷之中，这件事便由纪首辅代为处理。
那时皇帝生死未卜，萧旻极有可能继位，纪首辅向来是和事佬，八面玲珑，不想深究，以免得罪了章家。
章荣此话一出，倒是把纪首辅推上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纪首辅暗骂一句章荣小人，上前肃声道：“回圣上，此事章大人的确上报了内阁，但章大人称此事已经解决，臣念章大人向来谨慎，当不会出错，故不曾查探，是臣失职。”
推卸责任谁不会？章荣老儿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章荣似是料到他会这样说，埋首哭道：“请圣上治老臣不察之罪！圣上龙体欠安，老臣日夜忧心不已，故而心神恍惚，让属下犯下了滔天大罪，老臣辜负了圣上信任，该死，该死！”
他说着说着，忽然开始重重地磕头。
皇帝垂眸看着这场闹剧，抿唇不语，萧旻脸色一白，膝行上前，叩头哀求，“父皇，章大人纵有不是，可他对您是真心的啊，您就念在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他吧！”
陆嘉彦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让他说什么好呢，萧旻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蠢得过分，这时候跳出来给章荣求情，圣上即便是想网开一面也不能了。
通敌叛国的大事，若真就因为萧旻的求情而放过了，圣上以后如何取信于天下？
这是把圣上的面子踩在脚底下。
萧旻却想不了那么多，他此时还有些懵呢，不明白外祖怎么会跟拓拔羽扯上关系，但他知道，章家不能倒，不然他就永远登不上那个位置了。
皇帝额角青筋直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蠢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