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沫星子满天飞的说书先生喊得正欢实,惊堂木落下, 巨响震住四方,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鸦雀无声,只有两个连名字都还不会写的羊角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迷茫。
他们都在想,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个爹爹。
是的,如今京城最大的笑话, 是濯王府的女儿,亦是蕙安郡主已故的亲生母亲, 居然同外人有私情,而蕙安郡主,压根不是却将军所出。
说书人收起物件走下高台,嫌听不够的看客们直接把他包住,让他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瞅着效果不错,说书人捋捋山羊胡,笑眯眯地说道:“诸位还是早些回家罢,明日老夫再来。”
“先生别着急走啊,再多说点呗。”
“就是就是,先生可知那小郡主的生父是何人?”
又摸了把下颌,说书人笑而不语,待将众人的胃口彻底吊起来,才不紧不慢地撂话:“这都是王府的私事,是一家人的事,我上哪里知道呢,我是说书混口饭吃的,又不是趴墙上拿小册子记事的。”
他的话落的模棱两可,但又恰如其分地惹人深思。
私事?一家人?趴墙上?
一段话一圈圈地在脑袋里绕来绕去,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年濯王发善心养在膝下,同亲生儿女们差不多岁数的少年郎。
刚想到这一茬,就有好事者激动地喊出来:“我想起来了,听说二十多年前王府本应有一位上门姑爷的,但发生了一件丑事,那霍家大小姐才嫁到了却家,啧啧啧,惹人深思啊。”
此话一出,喧哗四起。
顿时就又有人跟着起哄:“上门姑爷?难道就是濯王养在王府的那位故人之子?听说自霍家大姑娘成亲后他便不知所踪了,该不会是相思成疾郁郁寡欢吧?”
一群人越说越起劲,也越说越不成样子。
更有好事者开始谈论小郡主的皮囊,还津津有味地说却靖康那粗眉厚鼻子的长相,怎么生的出她与却沉钩如此天人之姿。
种种证据列出来,一条不需明说的结论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濯王府的长女,与外人有奸情不说,居然还让与奸夫所出的子嗣住在将军府,头顶却氏子孙的名头。
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漩涡久久不散,连带着三层楼高的茶楼也不得安分,直冲房梁的哄笑声连坐在最顶层的厢房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屠坐在靠门近的小圆凳子上,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相比较他的盛怒,坐在他正对面的却涟漪显然更为冷静,或者说,是麻木。
其实在最开始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了,夜夜难以安眠,总觉得这是一枚不知何时会冲上天的炮仗。
这下好了,炮仗真的炸开了。
也罢,炸就炸吧。
半晌听不见他说话,还不知一切的燕屠试探地问:“你不生气吗?他们那样编排诬陷你和你母亲?”
却涟漪扯出一丝苦笑:“其实也不能说是诬陷,他们至少说对了一半,我身上流着的的确不是却靖康的血。”
而后,在燕屠崩得满目疮痍的表情中,却涟漪条理清晰地向他把这档子陈年事解释了一遍。中途怕他听不懂,还特意停下来,用食指的背指骨瞧两下桌子,一边欣赏他的错愕一边问听仔细了没。
待一盘香酥活鲤已经没了半点热气,房内才终于再次响起燕屠的声音。
与刚刚的激情澎湃不同,这次是明晃晃的颤巍巍:“那、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却涟漪垂着脑袋,没什么精神:“还不知道,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能把这种事散出来的一定是多少算个局中人。”
“比如?”
“却家的人咯。”
却涟漪抬起脑袋,眉梢一挑,含了丝丝笑意,神情总算比刚刚有灵气多了。
“其实我之前就有预感了,总觉得却靖康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下看来他早就怀疑过我的身世,也是通过这次才确信了,如果我没猜错,他这段时间应该从哪里见过闻疾。”
燕屠听得迷迷糊糊,心情也晕乎啦的。
其实他也不在乎却涟漪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反正他永远都会站在她旁边。
更何况,这是她的私事。
她眼睛里的黯淡,与明面上的皎洁是截然不同的色彩。既然知道这事惹得她不快活,他也没必要给她添更多的堵塞,左右多问也不会令她觉得豁达。
忽的,燕屠眸光一转,笑嘻嘻地提议:“小舅舅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啊?要不然他就不会把聘礼送到王府了。”
“我跟他说了。”却涟漪颔首,不自觉回忆起他那时候的淡定自若,心里再次变得暖洋洋。
窗户没合严实,从遗漏的缝隙中传来几声鸟鸣,那是自由的声音,是激烈的呐喊,更是用于拍打长空的果敢。
“我想好了,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倒不如直白点。”
燕屠挑眉,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想把自己的名字搬回霍家?”
“外祖父已经跟我提过一次了,说到时候会由他帮我善后,但我觉得这终究的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不想麻烦他老人家。”
“这也不能算是你自己的事吧?”
叹了口气,燕屠指出了这事中最麻烦的一处:“有夫之妇与外男通奸,这可是极为重大的罪名啊,若是将军府有意追究,怕是鱼死网破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