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这次没有再做梦。
居诸不息,窗间过马。
越到年底,赶日子的小人跑得就越快。
震耳欲聋的炮仗从年二十响到了大年初六,尤其是最热闹的几天,只要一入夜,便是布满冥幕的火树银花。
直到后来,也一直有断断续续的爆竹声在高墙外作响,只是却涟漪嫌吵闹,从来都不去看。
再后来,科考的日子便到了。
从一大早开始,京城的路又变得水泄不通。从琳琅大街到杂七杂八的小巷子,数不清的马车送学子入贡院。
却家的儿子不走这条路,整个将军府安静如斯,颇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思。
手臂撑在窗台边上,手心拖着精致的半个下巴,小姑娘的眼神有些涣散。
花青叉着腰站在一旁,演出了一股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明日可就是您的生辰了,那秋氏居然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忙忘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随她便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宴请八方。”
放下了托腮的手,却涟漪简单转了两圈,饶有兴趣地说:“子女的生辰是母亲的受难日,过那么隆重干什么,左右上心的人不会不来,不上心的人请了也白来。”
还想说点什么的花青顿时噤声。怜悯的心绪从眼眶中投射出来。
毕竟去年这个时候 夫人还在呢。
主仆俩没有继续把话题放在秋氏身上,随便扯了点衣服首饰,突然想起来什么,却涟漪扶额,有些为难地说:“明日太子殿下有可能来,你让小厨房多做道烧酱肘子吧。”
花青抿嘴一笑,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在笑话那位东宫的独特嗜好。
当今太子燕屠乃是前屠皇后唯一的子嗣,当年屠皇后过世,陛下遵照爱妻的遗愿册封这个二儿子做了太子。且从辈分上算下来,他应该喊沈酩殷一声小舅舅。
但毕竟是东宫,是未来的君主,谁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攀亲戚,就算是屠家的人,也顶多私底下会亲密一些。
与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同,燕屠的性格甚是跳脱欢快,玩的花闹得开,虽然不入青楼楚馆,但蜀京的各色食肆却被他尝了个遍,甚至排出来了一张主观性十足的名次表。
那个名次表上辈子却涟漪“有幸”看过一次,主观得让人不敢苟同。
就算是沈酩殷看完眉毛都得抖两下。
正胡思乱想呢,传来小丫鬟的步履声,从门帘外响起:“启禀郡主,大少爷来了。”
正了正衣衫,却涟漪起身去迎,但还没走两步,却沉钩就已然听到声音走进来了,但也仅仅是站在前门。
撩开珠帘,她过来打招呼:“大哥怎么来了?”
两只手负在腰后,却沉钩站姿笔直,酷似青松雪柏,剑眉星目盈杂着硬挤出来的柔情,看得出很努力地不想再被妹妹说太凶了。
轻咳一声,他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有想要的礼物?”
佯装苦恼地思考了少顷,却涟漪最终摇头:“我什么都不缺,大哥不必劳心劳力。”
听完她这句懂事的话,却沉钩脸上的积雨云不散反增,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个字提醒着了,竟突兀地冒出来一句:“是不是没见到想见的人才如此无兴致?”
却涟漪眨巴了下眼睛,七分错愕三分心虚。
说来惭愧,刚刚大哥提到“想见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沈酩殷。
而她的沉默,在却沉钩眼里看来与承认无二,本来装了好一会儿的“好脾气大哥哥”顿时烟消云散,紧绷着一张脸,就算是面无表情都能吓哭山上农庄里的三岁娃娃。
五指微紧,他继续下套:“沈酩殷天资尚佳,科考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大哥说的是。”没多想,却涟漪顺着就接了句出来,但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她在挂念沈酩殷!
还想找补两句,但对上那双略凶的眼,她立马投诚,折颈垂额,嗓音飘柔柔:“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你别多想。”
“无妨,你也长大了,的确应该有自己的意思了,大哥不会多管。”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
留却涟漪一个人懊恼不已。
完了完了,以大哥的脾气肯定会去找沈酩殷的,说不定等他从贡院一出来就会被套上麻袋带到大哥面前。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却涟漪的心慌得不像话。
—
生辰当日,太子殿下如期而至。
十四岁的少年不拘小节地抱着刚出炉的烧鸡,一蹦一跳地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啰嗦一路让他小心脚下别摔着的老太监。
“快来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他从善如流地把包烧鸡的翠色荷叶剥开,大气地给她撕了第一只鸡腿。
却涟漪撑着双形似死鱼的麻木表情,进一步怀疑燕屠是不是一点作为皇室子弟的面子都不要了。不然哪有太子殿下亲自送烧鸡的。
当她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燕屠刚咽下第一口,没好气地说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又连吃三四口,差不多过完嘴瘾他才捡起已经掉的差不多的零碎优雅:“这可是本太子亲自让人去买的,普天之下可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待遇了。”
哼笑一声,却涟漪刚想说“也对,毕竟我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但转念一想这样说不够好玩,便故意换了内容:“那你小舅舅呢?沈酩殷也不配吃你买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