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告诉她和怀南，霍疾被仇家喂下了一种毒，必须每日泡血浴、吞药虫才能好，而且这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了。
也是那天晚上，她救下了不堪重负想要悬梁自尽的霍疾，并且扇了他一巴掌。
“你这么着急见阎王，对得起你母亲当年难产把你生下来吗！对得起她为了救你不惜跳崖引开仇人吗！你如果死了，你的那些仇家才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巴不得你去死，难道你就这么想遂了他们的意，让他们痛快叫好吗！”
霍疾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恨不得溢出血光，他用口型回答她：我不想。
自那晚起，霍疾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离开了濯王府，说要去投靠一个叔叔，并且告诉了她他真正的名字。
——闻疾。
夜雨闻铃肠断声的闻。
他告诉他们，他想去学本事，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些仇家们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捏着那封信，她意识到，那个想捉弄别人却自己把泻药吃下去的傻小子，已经死了。
其实信有两封，一封给濯王府，一封给她霍怀清。
内容也大道至简，只有短短两行话，意思更是通俗易懂，是一封诉情书。他说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如果他能活着回来，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看完信，她觉得他们都太小了，无妨对这个问题做出答案，她想等等。
等了两年，终于等到少年报仇回来了。与前两次一样，又是满身伤满身血。
她瞒着濯王府的所有人把他拖进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洗了身子换了衣裳，那晚月色怡人，不知道是谁先捅破了窗户纸，左右最后是连窗户都卸下来了。
可他们两个人果然都太年轻，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即使想控制，也没有伸手去抓的机会了。
闻疾旧伤复发，倒地不起，是药仙谷的人来把他带走了，而她又碰上了却靖康那件混账事，一辈子都葬送进去了。
最让他们意外的，还是那个孩子。
因为时间隔得太近，她根本分不清那孩子到底是闻疾的还是却靖康的，是后来闻疾来找她时，后者看到了孩子向他伸出的手，他心里有疙瘩就用特殊的蛊虫试了试，得知自己有了个儿子。
“跟我走吧。”他对她说。
可是她拒绝了。
哭着拒绝了。
泪眼婆娑之下，是绝情的话：“对不起，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置一切不顾，若我走了，濯王府该怎么办，霍家祖上积攒下来的名声就都没了，对不起。”
那天晚上，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闻疾彻彻底底的生气。
若不是她拦着，他差点杀光了却家所有的人。
“阿清姐姐，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天生坏种，没有按照世俗伦常的道理长成一个像你像阿南一样的好人，很抱歉。”
他说完，就不容置否地吻了她。
他没有给她下药，是她自己生了想逃避一切荒唐一夜的念头。
她伸出手臂挽住了他，回应了那个沉重却炙热的吻，回应了前面近十年的酸涩情愫。
她是喜欢他的，很喜欢。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老天会原谅她的，对不对。
第46章 香饽饽
熹微渐去, 绚烂的晨光映在葱蔚洇润的草木上。
如丝的细雨下了一整宿，直到太阳出来才终于偃旗息鼓。雨势虽不猛烈，却连绵不停, 不计其数的小水洼明晃晃地睡在大街上。
齐云侯府的马车是在辰时半刻抵达将军府的。
小厮通报、女使拦门, 沈酩殷来得光明正大, 却涟漪还以为他是来找大哥谈公事的。
转念一想，不对，大哥昨夜睡在军营, 压根就没回来。更何况这人一进门就顶着一张想干坏事的笑眯眯狐狸相, 一定有诈。
他来得有些早，却涟漪还没吃完早饭，锅碗瓢盆才刚送上来。
“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不知是不是先前那档子事将她的脑袋冲得晕乎乎，却涟漪已经没功夫想外人会传什么闲言碎语了, 反正日子都是她在过, 冷或暖只有她心里明白。
说完她也不管他了, 自顾自拿起一张薄薄的烙饼皮，又放上点肉沫熟菜叶, 最后卷成小小一只塞进嘴里。
心里想着别的事，她吃起东西也很快, 没几口, 那张卷饼就没了，只在指腹留下一层微不可察的面屑，像齑粉。
沈酩殷没有说话，默默坐到了她右手边的位置，食指上有只材质很一般的银戒环, 没什么价值，是丢在草地摊子里都闪不出光彩的那种。
但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因为这是小郡主当年送给他的，虽然是被骗了才买的。
没有注意到他戴了那只戒环，却涟漪伸出手又去卷饼，虽然着急吃东西，但举止确实与庄子里的村妇大相径庭的优雅，一股风卷残云的优雅。
“怎么老盯着我？”吃到一半，她咽下嘴里的东西，不满地看过来：“你不吃吗？”
沈酩殷拿起筷箸，掩耳盗铃似的夹了口酸萝卜，慢悠悠开口：“昨天晚上，我见到的你母亲了。”
却涟漪捏饼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秀气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不怎么好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所以……他都知道了对吧？
见她不出声，沈酩殷便继续说下去：“你母亲说前日你走的太急，有很多事情想同你说清楚，她还说，如果可以，希望你今日再去一趟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