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钱嬷嬷说着又轻轻掀开那帘子的一角往外探了两眼,仍是没瞧出什么动静来。
主仆二人如此在包房里一直等到半夜子时,要等的人仍是没来,钱嬷嬷都要急疯了:“再过几个时辰老爷便要回府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夫人?”
柳若施绷着面色,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茶水,厉喝一声:“你再多言不如自个儿把舌头割了。”
钱嬷嬷只得赶忙闭嘴,不再吭声了。
如此又等到了丑时。
敲梆子的更夫都在楼下转了好几圈了,喧嚣的夜市也逐渐安静下去,柳若施攥紧手里的帕子,面色灰败地从官帽椅上站起身来,终于沉声道了句:“咱们走吧。”
钱嬷嬷肩膀一松,总算是安下心来,上前一步替主子披上披风,继而打开了包房的木门。
藏于酒楼屋顶的楚哲透过夜色,一清二楚地看到身着黑色披风的柳若施上了马车,随后车帘垂下,马车驶远。
丁秋生从屋顶的另一侧凑到近前:“世子,奴四下里都看了,并无可疑人等出现。”
楚哲将剑在腰间扣紧:“估计是放了柳氏的鸽子。”
“咱们也跟着扑了一场空。”
楚哲阴冷一笑,英挺的五官在夜色里显得愈加立体而冷峻:“不叫扑空,至少知道她背后确实有人,且至今与此人保持着联络。”他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十六年了,这笔血债她该还了。”
怡安院里,玉儿服侍主子躺上床后欲熄掉屋内的烛火。
姜欣然赶忙阻止:“等等,我想再坐一会儿,到时我自己来熄吧。”
玉儿一脸狐疑:“莫非世子没回来,姑娘睡不着?”
姜欣然斜了她一眼,随意撒了个小谎:“不过是晚上多吃了些,想再消消食而已。”
“要不让奴婢再陪姑娘一会儿?”
“不用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回屋歇息去吧。”姜欣然随手拿起枕边的画本子,翻了翻。
玉儿见此将屋内的茶壶茶盏规整好后便转身往外走,还未行至屏风处,又听主子在身后唤她:“等等。”
玉儿步子一顿:“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姜欣然抿了抿唇:“你……可听到有人说侯爷今日去了何处?”
玉儿向来对这些小道消息灵通得很,忙转身行至榻前:“奴婢在马管家吩咐下人时听了个大概,好似侯爷有一旧友,在多年前就过世了,每年的腊月初一是那旧友的忌日,侯爷都会在这一日离府,去那人家里住一晚,应该是祭拜什么的,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姑娘何故要问到此事?”
姜欣然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今日听到世子在侯夫人面前提了一嘴,一时好奇,随口问问而已,你回屋吧,没事了。”
玉儿乖乖地退下了。
姜欣然心里愈加不安,侯爷不在府中,那侯夫人又来怡安院闹了一场,眼下楚世子也深夜未归,她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拿着话本子胡乱翻了一回,又胡思乱想了一回,实在是疲倦之极,终于靠着引枕歪着脑袋眯了过去。
也不知眯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嗖”的一声从床畔坐起来,抬眸一看,才知是楚世子回来了。
他刚刚进门,身上还裹着屋外的寒气,一袭夜行黑衣,脸上覆着一层瓷白的冷光,右手习惯性地握住腰间的剑柄。
“世子,你回来了。”姜欣然赶忙趿鞋下床。
楚哲取下长剑,搁在一旁的案桌上,“你缘何还没睡?”
“我……等你。”姜欣然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楚哲并没接那茶水,而是黯然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去洗漱了,你上床歇着吧。”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去了旁边的盥室。
不过两刻钟后,他便洗完了进屋,见姜欣然已躺到床上,抬手挥熄了屋内的烛火,随后也提腿上了床。
黑暗中的两人皆没睡着,姜欣然躺在床的里侧,楚哲躺在床的外侧,触手可及,却也好似远隔千里。
如此约莫熬了一刻钟,姜欣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世子,你晚上出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哲好一会儿没吭声,就那么沉默着,不理她。
不理就不理吧,姜欣然寻思着他这会儿许是心绪不佳,自己最好别再招惹他,于是轻轻往里翻了个身,准备好好睡觉。
“姜欣然。”他突然开口。
姜欣然一愣,“嗯?”
“我……”他想说他心里很难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姜欣然赶忙朝他转过身来,“世子怎么了?”
楚哲在黑暗中握紧了拳:“我母亲,或许真的死于柳氏之手。”
姜欣然闻言大惊:“世子有证据么?若是有证据,便可将她告官,让她给夫人偿命。”
楚哲摇了摇头:“不过是确定了,证据还得慢慢去找。”
“世子今日当面说她弑你的母,便是想让她自乱阵脚么?”
楚哲“嗯”了一声,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姜欣然往他身侧挪了挪:“世子不如去问问老夫人当年的情况,毕竟夫人走时世子还小,对许多事情都不知情。”
楚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将手臂枕到自己的颈下:“祖母年纪大了,不忍心将她牵扯进来。”
“可世子想想,这柳氏总有一天是要付出代价的,到时老夫人不也是需要面对么,而且奴也相信,老夫人铁定是站在世子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