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娘压根不放心,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不会像你父亲一般打人吧?”
“母亲,你以为人人都像父亲么?”
李春娘握紧女儿的手,眸中含泪,声音哽咽,“反正你须得记住了,他对你好才是真的好,对我们好不好都无所谓的。”
“女儿记住了。”姜欣然又在母亲肩头依偎了片刻,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丁秋生甩响手中的长鞭,马车掉了个头,徐徐驶离了李子口。
楚哲仍如先前那般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声不吭。
她知道他心里有气,故尔他不吭声,她也便不吭声,免得一不小心又火上浇油了。
车内没了锦盒,空间大了不少,脚边的炭炉又燃了新的银炭,烘得人暖暖的,暖得她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姜欣然。”他突然出声唤她。
她霎时清醒,立马坐直了身体:“奴在。”
哪怕是在车内坐着,他也比她高了许多,头微微后仰,下巴轻扬,睥睨着她:“迟明轩之前经常去你家么?”
她连忙否认:“没有,就……去过两次。”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你嫁去云溪苑的那日,他便去找过你对吧?”
姜欣然垂下头,暗暗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不吭声。
楚哲收起笑,面色冷了几分:“想当初,你还不承认他是你的相好呢。”
“他不是奴的相好。”她蓦地抬起头来迎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又看到了她眸中隐藏的那股劲儿,不由得沉默下来,罢了,这个问题已吵好几次了,不想再吵了。
姜欣然更不想与他吵,关于迟明轩是不是相好的问题,她已解释好几次了,实在是不懂这个男人在计较什么。
空气沉静了好一会儿。
他再次慵懒地开口:“你家里人,好似很喜欢迟明轩吧?”他曾亲眼见到迟明轩拉着姜大鹏去国公府,今日又亲耳听到姜志泽亲热地称其为“状元哥哥”,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爽。
姜欣然幽怨地瞟了他一眼,“世子今日这般揪着迟明轩不放,究竟是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他头一偏,赌气般移开了视线,冷着脸盯着不停飘动的车帘,不吭声了。
他不吭声了,她的心头才略略松懈下来,挨着暖暖的炭炉继续烘拷自己的一双小手。
如此,两人又是一路无话,直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侯府门口,他才提腿钻出了马车。
下车后也并未马上离去,而是站在车下等她。
待她站上高高的车轼,他也不与她招呼一声,自行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将她抱了下来。
明明她已站稳,他却仍不舍得松开她,附在她耳边低声交代:“明日柳氏问斩,今晚我还得去处理一些事情,会晚一些回来。”
“奴知道了。”姜欣然说着欲挣脱他的怀抱。
他却仍不放开她,手臂如铁箍般缠在她的腰际,“你可否还有话对我说?”
姜欣然羞愧难当,侯府大门乃大庭广众,何况旁边还站着丁秋生呢,如此搂搂抱抱实在不得体,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低声喃喃:“世子一定要注意安全。”
男人终于心满意足,放开了她:“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先回屋,我得与丁秋生出去一趟。”说完他唇角轻轻一扬,转身重新跳上了马车。
姜欣然看着徐徐驶远的马车,心下一叹,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明明前一刻还在生气,后一刻却又向人示好了,当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是夜,楚哲迟迟不见归。
姜欣然一个人在床上躺到了三更,总算听到屋内有了轻微的响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才知是楚世子回来了,于是眼一闭,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她刚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蓦地发现楚世子又在牢牢盯着她看了,她霎时清醒,“嗖”的从床上坐起来:“世子……怎的没去上朝。”
楚哲早已洗漱更衣完毕,俊美的脸上覆着一层柔和的色泽,桃花眼里的光清澈、明朗,唇角轻轻扬起:“今日不用上朝,得去刑场观刑。”
姜欣然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奴也要去么?”
“随你。”楚哲提腿从床沿起身,站在床前的空地上看她,“柳氏提了一个请求,说是想在行刑前见你一面。”
姜欣然一怔,满脸不解:“她想见的人不该是侯爷么,不该是楚梅楚菊么,为何想要见奴?”
“谁知道她脑子里埋了什么药,不过她已是个将死之人,不能将你如何了,去不去随你的意愿。”楚哲柔声说道。
姜欣然心头倒生出几分好奇,“那就去吧,奴想听听她会与奴说些什么。”
楚哲“嗯”了一声,“午时三刻行刑,你且起来梳洗更衣,用完早膳,我便带你过去。”
“好的世子。”姜欣然也趿鞋下了床。
柳若施自被判斩刑后一直被关在府衙的南监,过去这些时日,除了楚梅通过夫婿的关系往狱中送了些吃食,再无人来探望过她。
姜欣然出现在狱中时,她刚用完了死刑犯的最后一顿膳食,身上换了套干净的囚服,头发也略略整理过,那张她一向珍视的脸看上去苍老了不少,颧骨高耸,嘴角凹陷,眼尾和额际都长出了许多新的纹路。
她扒在囚室的木门上,对着走廊上徐徐靠近的姜欣然与楚哲阴冷一笑:“看到我的下场,你们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