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听得一阵耳热,身子一歪滚到了被窝里:“唉呀,母亲口口声声说要与女儿睡一晚,没成想竟是下勾子套话来了。”
李春娘慈爱一笑,“你啊,从小心思就深,为娘我不来套一套,哪知你这脑瓜子里埋了什么药。”
她说着取下肩上的外衣,又下床吹熄了屋内的烛火,这才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与她心心念念的女儿相偎着进入梦乡。
次日刚过晌午,丁秋生便驾车领了一医官来见明坊。
医官姓张,年逾古稀,乃是宫里几年前归田的御医。
姜欣然忙出来行礼,并客气地递上热茶。
张医官微微颔首,“姑娘不必客气,且先带老夫去看看病患的情形再说吧。”
姜欣然点头言了声“谢”,继而向李春娘和玉儿交代几句后,便领着张医官进了后院郑淑娴的屋子。
此时郑淑娴正躺在榻上小憩,见有人进来,忙披了件外衣坐起来。
屋内有些昏暗,还飘着一股慵懒的淡香,姜欣然走上前去,支开了一侧的窗子,好让更多的光线照进来,又端了张圆凳置于床前,以便让医官坐着号脉。
医官放下药箱,朝郑淑娴略一拱拳后,便坐上圆凳开始给她号脉,号了左手再号右手,号完后又朝郑淑娴微微颔首,这才背起药箱出了屋门,在屋外的台阶上等姜欣然。
姜欣然一出屋门便急切地问:“张医官,请问她这身子可否能堕胎?”
张医官摇了摇头:“身子过虚,胎儿也过大,冒然堕胎怕会引发血崩,招致性命之忧。”
姜欣然听得冒了一头冷汗,万幸世子给她提了醒,否则她一心想救郑淑娴,却反而会害了她。
“这么说来,只能将孩子生下来了?”
“老夫以为无论是对孕妇还是对孩子,足月生产最安全不过,但眼下孕妇身子虚弱,不一定能将孩子怀至足月,老夫且先开一副方子,你们按方子给她去抓药,服用两月再看看。”
“那多谢张医官了。”
医官微微一笑,“楚大学士交代的事,老夫怎能不全力而为。”
姜欣然也微微一笑,继而领着医官去店铺的笔墨处开了方子,又吩咐胡三去抓药,这才转身回后院。
才行至台阶下,便一眼望见郑淑娴软着身子倚在门框上,眸中含泪,喃喃问道:“真的不能打掉了么?”
姜欣然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心里生出几许不忍:“你都听到了?”
郑淑娴咬了咬唇,突然下狠力拍打自己的肚子,一边打一边哭:“为什么不能将他杀死,为什么不能将他杀死。”
姜欣然赶忙上前一步拉住她:“你疯了,弄死他,你也会活不成的。”
郑淑娴软着身子顺着门框滑到了地上,声泪俱下:“我早就不想活了,早就不想活了,我不过是想干干净净地死而已,可是老天爷啊,为什么这点要求也不能满足我,为什么要让我遭这个罪?”
姜欣然听得喉头哽咽,屈膝蹲下去,轻轻扶住她:“郑淑娴,你且听好了,现在你什么也别想,就一天扛一天,慢慢的扛到孩子出生,等他出生了,你就轻松了,若是这孩子生下来你不想养,我也可以给你养着,万事都不用你操心,所以你别慌,也别怕,好不好?”
郑淑娴将脑袋搁在姜欣然的肩上,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嚷:“姜欣然,我讨厌你,我好讨厌你啊,可我更讨厌的是,为什么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却只有你在旁边,为什么?”
“你若是想让你父兄帮你……”
“不。”郑淑娴突然一把推开她,止了哭,面色狠厉,气息微微发颤:“不能让他们知道,更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你听到没有?”
她已看透了他们的冷酷与自私,若不是他们在背后算计,她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姜欣然抿了抿唇:“你放心,郑家好似并没放出风声来找你。”
满脸是泪的郑淑娴突然哈哈大笑,笑完后抹了把泪:“是啊,他们又怎会找我,我被侯府退亲,又给楚哥哥下情人花之毒,在京城早已是臭名昭著了,也让整个郑家跟着抬不起头来,他们甩开我都来不及,又怎么还会来找我。”
“如此,你便可更安心地待在这儿养胎了。”
郑淑娴又抹了把泪,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高高地挺着肚子,眯起眼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喃喃低语:“姜欣然,你要说话算话,这孩子生下来归你养。”她说完转头就往屋内走。
姜欣然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郑淑娴我也明人不说暗话,让我养孩子可以,但银钱归你出,谁叫我是个贩子呢,最擅长的便是算账。”
郑淑娴压根不理会她,提脚上了床榻,背朝她安稳地躺着了。
侯府书房里,楚哲在案前饮茶,丁秋生立于一旁。
“世子,奴已打探过了,郑家并没派人找过郑淑娴?”
楚哲摩挲着茶杯:“这郑时初作为一家之长,心倒是够狠的。”
“如此一来,郑家便也不会找姜姑娘的麻烦了。”
楚哲“嗯”了一声,转头又问:“这几日,见明坊那边可都还好?”
“都好着呢,听胡大说,自张医官给那郑淑娴诊过脉后,郑淑娴也安分了不少,不只不乱发脾气了,偶尔还帮着姜姑娘在院子里整理书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