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娘无奈地叹了口气:“且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屋内, 姜欣然踽踽行至床榻前,腿一软, 无力地跪了下去, 头趴在床沿上, 拳头塞进嘴里,隐忍而沉痛地哭起来,簌簌而下的泪水湿了握紧的拳,也湿了拳下的床单。
她为郑淑娴的死而哭,也为自己的活而哭, 更为身为女子的命运而哭,人生恍如一场战役, 她们倾其所有用尽全力去抗争, 所求的, 竟不过是自在地活着而已。
屋外,楚哲守在门口,敛住神色,看着白晃晃的天,不发一言。
玉儿见主子都进去小半个时辰了,心下担心,想推门进去看看,手还未触着木门,便听到楚哲一声低喝:“别进去。”
“奴婢担心姑娘。”
“让她静一会儿吧。”他知道她在哭,也知道她不想在人前哭,她总说他逞强,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本是相同的人,皆不擅于向人展示自己的脆弱,皆擅于用坚硬的盔甲将自己包裹,即使盔甲内的肉身已鲜血淋淋,也要倔强地故作强大地去抗衡。
但他已在敞开自己了,试着向她示弱了,可她却仍固执地朝他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觉得失落,也觉得心疼,他突然怀念起昨晚酒醉后泪水涟涟的她了。
如此又约莫过了两刻钟,姜欣然终于释放完自己的情绪,擦干了泪水,眼皮红肿地从屋内走出来,沉静地看着玉儿:“你去附近街道打听一下,或找李妈问一问,得赶紧给蓁蓁找一位乳娘,她刚出生,正等着吃奶水呢。”
“好的姑娘,奴婢这就去。”玉儿说完小跑着出了后院。
姜欣然又看向坐在廊下的楚哲:“世子,我也有话想与你说,咱们进屋去说吧。”说着便上前一步去搀他。
胡大也在一旁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楚哲扶进了姜欣然的屋子,并安置在了屋内的太师椅上。
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身上的伤痛吗?”
楚哲接过茶,满脸关切地看她:“还好,但你这样,”他顿了顿:“我……会心疼。”
姜欣然垂目,答非所问:“郑淑娴到死也不敢见你,但我知道她是想见你的。”
楚哲仍看着她,神色不变:“郑淑娴走了,我也很遗憾,但她之前做过太多令人不快的事,即便她想见我,我也不太想再见她。”
“我以后会养着蓁蓁的。”
他温柔地应了声“好”,“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在。”
“孩子姓迟。”
楚哲面色略略一滞:“迟明轩?”
姜欣然没说“是”,也没说“否”,而是从袖兜里掏出了那枚用细绳吊着的铜月亮,“这是郑淑娴随身佩戴的东西,跟你之前缴获的那几枚铜月亮一模一样,她说此乃郑家之物,还说德妃娘娘的小名就叫月月。”
楚哲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接过那枚铜月亮,在手里轻轻摩挲:“果然是郑家。”
“世子已经在调查郑家了么?”
楚哲“嗯”了一声,“郑时初异常狡猾,且行事诡异,查到了他的行迹,却并未查获有力的证据。”
姜欣然疑惑地问,“这整个案件的背后之人,会不会……就是德妃娘娘?”
“铜月亮,月月?”楚哲思量了片刻:“皇上后宫大大小小有百余名嫔妃,最为得宠的就要数德妃了,且还是多年盛宠不断,但凡她有野心有盘算,都不会到如今才混成一名小小的妃子,她大可利用皇上的信任让自己晋升为贵妃、皇贵妃,甚至压倒皇后取而代之,但她没有。”他说着顿了顿:“何况,先帝朝废太子出事之时,德妃也不过是一名及笄不久的少女,不可能谋划出那么大一场阴谋。”
姜欣然脱口而出:“那就是郑时初了?”
楚哲握了握拳:“没错。”
屋内的氛围凝重了几分,因为郑淑娴的死,也因为正慢慢浮出水面的真相。
此时宫中承晖殿里。
德妃娘娘刚小憩了起来,侍女司棋正在铜镜前伺侯她洗漱梳发,“娘娘午间这么小睡一会儿,脸上的气色是越发红润了,就如皇上说的,宛若少女一般。”
“本宫都多大年纪了,哪还真如少女一般,皇上也不过是嘴上抹油哄哄本宫罢了,你可别跟着瞎起哄。”
司棋弯起嘴角一笑:“皇上可是金口御言,哪怕是哄娘娘,那也是只对不错。”
德妃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年纪也不小了,偏生也是个嘴上抹油的货。”
话未落音,便见太监小邓子躬身来禀:“娘娘,刚皇上身边的吴公公来报,说是郑尚书获得了皇上恩准,特意来探视娘娘,眼下正在御花园的醉香亭等着呢,娘娘可前去面见。”
德妃神色一喜:“莫非是有淑娴的消息了?”说完立马吩咐:“快,快给我更衣,去御花园。”
郑时初在御花园不过等了两刻钟,便见德妃坐着步辇急匆匆赶来,在前方甬道处拐了个弯,落在了醉香亭前的台阶下。
他忙下了台阶,屈膝行礼:“臣拜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德妃下了步辇,上前去扶:“眼下只我兄妹二人,哥哥何必如此多礼。”
“君便是君,臣便是臣,这又岂是多礼。”郑时初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朝德妃微躬着身子:“亭内已布好茶水与点心,还请娘娘移步亭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