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记不住太多，但是那句著名的“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却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他们遇到过很多人说着莎翁的台词，不过都是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素养，其实根本不懂莎翁。
但白姨是真正懂莎翁的人，她有一本莎翁的英文原版书，每天都会拿出来看，纸张已经发黄，却没有任何破损。李烨和白悦光从小就知道，白姨口中优美动听的故事可以听，但是她珍爱的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碰的。
说来也奇怪，小孩子从未听过哈姆雷特的中文版，更听不懂英文版，对这篇《哈姆雷特》却格外钟爱，经常缠着白姨给他们讲。
小时候的白悦光是很恬静的女孩子，她会坐在李烨旁边的石凳上，在白姨讲完今天的故事后，软软糯糯地和她妈妈讲：“妈妈，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故事。”
白姨明知道她更喜欢哪一篇，却还会软声软气地问她：“哦？我们小悦光更喜欢哪篇？”
“就是那篇。”白悦光知道妈妈在逗她，每到这个时候都气鼓鼓的。
“哪篇？”
她记不住名字，只能撅着小嘴，口齿不清地说：“就是那个to be or not to be的那篇，妈妈，我们明天听那篇好不好？”
“李烨弟弟也喜欢听那篇，不信你问他。”
李烨自然是喜欢的，只要是白悦光喜欢的，他都喜欢。
这句话对别人而言，可能是假装文艺的工具，但是对他们而言，却是永远回不去的童年。
他如今有了孩子，也会从小开始，就给他读哈姆雷特，其实孩子根本听不懂，但是他还会每晚睡觉前读，读着读着，女人和孩子就都睡着了。
其中有过很多次，他都想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年少时一起在凉亭里听书的时光，但一想到对方曾经的精神疾病，索性又放弃。
在她的世界里，无论是这句话还是厨艺，都随着那场毁天灭地的伤痛褪色，变成飘浮的灰烬。
于他而言，却日渐鲜明。
到头来，原来不是她忘了，而是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李烨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他眼眶红了，身子也不可抑制地发抖，“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不可能的，你这张脸是真的，她那张脸也是真的，怎么会呢？”
“你在骗我！”
白悦光冷嘲：“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悦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她的？这些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他知道她是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又怎么会让她遭受这些。
天！
他都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烨。”白悦光说，“我想起来的时候，是那天下午，刚好看到你和她回家，看到你们的孩子。”
那张脸除了给她带来震惊之外，还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一开始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后来发现那不是嫉妒，那是一种这张脸本该属于她的信念感。后来她回想这些年的过往，才发现很多东西记忆在脑海中都是没有画面的，这些事件像是一串被强行植入的文字，支配着她的记忆。
后来慢慢地，她突然想起来更多的事情。
季炀家的那三天，季炀的妹妹季玥发现她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会锤脑袋，把这件事告诉了季炀。半个月后，季炀给她发了三份病历，其中两份是整形病例，另一份是心理门诊的病例，她这才确定自己的身份。
“那是我们的孩子。”李烨顽固地纠正她。
从白悦光发疯住院开始，到这个孩子出生，他每天都会去看她，不可能被云漾漾偷梁换柱。
李烨突然想起，白悦光生产后的一段时间，他为了彻底毁掉云家的公司，曾经出过几个月，回来之后不到两个月，白悦光的精神疾病就缓慢开始恢复，直到最近一年，除了一些记忆没有恢复，她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包括她声音的细微变化，他也理解为在精神类药物对身体的生理产生了一点影响。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唯一可能的时间就是那几个月。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铃声响了三秒后，温柔的女声传过来：“喂，老公，你快回来了吗？宝宝都想你了，刚刚哭着叫爸爸呢。”
“云漾漾！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李烨拿着电话怒吼。
对面沉默了两秒，变了音色，但说话依旧优雅：“啊，你发现了啊。”
“真的是你！你究竟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爱你。”对方打断他的话，婴儿啼哭的声响时断时续，但是女人并不去哄，“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又何必忍受自己父亲的死亡的痛苦和整容的痛苦？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需要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养？”
“什么时候？”
“你说呢？”
“你是怎么让她以为她是你的？”
“一位出色的整形医生和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老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别叫我老公！”
“啧，你可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我是谁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难道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我看你喜欢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