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央却置若罔闻,抬脚往门边走去。
白色炽光灯下,穆冉趴在桌子上,听到动静也不抬头。
顾宇森碰了碰桌上的水杯,吩咐张主任这个摆设:“去倒杯热的来。”
张主任离开后,他拉着椅子坐得离她更近一些,轻声叫她:“穆冉。”
她抬起头,像是从什么梦里醒来,眼神却不惺忪迷糊,而是乌沉沉地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炽光灯太白,她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衬得眼眸更黑,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死气沉沉却又似积蓄着澎湃的力量。
他开口,声音艰涩:“不是我说的。”
穆冉又低下了头,不肯看他。
顾央也觉得自己这话很苍白,那天他听到了她和周广彦的对话,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他还过来劝她。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告诉第二个人,这些信息,包括这些照片都是有人直接发到了王董的邮箱里,可现在他百口莫辩,也没有辩解的时间。
他总不能关上门好好跟他的弟媳解释。
趁着张主任没回来,他低声而快速地劝她:“我们都知道这份合同怎么来的,你都说了吧,你说了这事会对顾央有影响,可也不是很大,只要他不再进集团董事会而已。可是你不说,他们会去调查周广彦,到时候你们的事情一定会被翻出来,搞得人尽皆知,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她依旧低着头,过了会儿才极轻极轻地问:“我做错了吗?”
顾宇森错愕:“什么?”
穆冉抬起涔涔双眼看他,沉静深处全是嘲讽:“你说我们的事情被翻出来,我该怎么办,难道是发生那些事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要问我该怎么办?”
顾宇森一时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你没有错,可是你是女方,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不好。”
“是对顾家不好吧,有我一个这样的顾太太很丢人,你怕影响你们的名声。”
顾宇森叹气:“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来劝你是真心的,这件事都是你承认下来到此为止最好。”
穆冉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你很像谁吗?”
“谁?”他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我爸爸,穆忠良。”
顾宇森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她今天十分异常,想来是太害怕了导致。
她在简短而凌乱的对话后,又低下了头。
顾宇森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这时张主任已经过来,他起身无声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后来好像王总监又过来,穆冉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那天,穆忠良坐在刚刚顾宇森坐的位置,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的话。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节外生枝。”
“发生这种事情,别人都恨不得按死在家里,你怎么还非要闹大?”
“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从那个穷乡僻壤接回来,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这么害我?”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穆家的名声最重要,快跟我回家!”
她一根根的拉着手指,关节偶尔发出脆脆的声音。
都说十指连心,可是手指疼了,心脏还是觉得无动于衷,不像那时候的自己,委屈、难过,害怕又无助。
现在想想,多么窝囊。
她沉浸在唾弃那时候自己的情绪里,连外面的动静都听不到。
听不到外面的喧嚣,和门忽然打开的声音。
直到有人重重的被打倒,撞在椅子上又滚落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她才抬起头来。
顾央站在那里,身上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脸上覆着寒霜。
王总监倒在那里,嘴角有一丝鲜血。
张主任语无伦次的解释:“顾总,就、就是请太太过来了解点情况。”
顾央没搭理她,走到她身边,把她拉了起来。
她怔怔的,脸很白,手冰凉一片,顾央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拉着她想要走。
穆冉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坐了太久,右腿血液不通,已经麻了。
顾央弯腰抱起她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遇到了正好赶过来的王董。
他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王总监,皮笑肉不笑地说:“这里是集团,王总监只是例行询问,即使是顾董事长对下属都是客客气气的。顾总还只是副总裁呢,这威风可真不小。”
顾央的回答是没有回答,抬脚把这个个头矮小大腹便便的老头踢倒在地,一言不发地离开。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还有员工没走,不少都看向这边。
没有人说话,全都鸦雀无声,只有王董在“哎哟哎哟”个不停。
一路上被人围观,还好穆冉骨架小,裹在他的外套里,头埋在他的胸前,加上顾央那神鬼莫近的气场,没什么人能看见她的脸。
到了车里,顾央把她放下来,拢了拢她身上的外套,又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最后把她双手合拢在他掌心。
“怎么这么凉?”他问。
她还是怔怔地,不说话。
顿了顿,他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穆冉摇摇头,眼泪却簌簌落了下来。
顾央无声叹了口气把她搂在怀里,她靠在他胸膛,一点声音都没有,胸前的衣衫却渐渐濡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