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都的冬天来得很快。
待宋景醒来, 雪已覆了山峦, 房屋,银装素裹, 显得这世间格外纯净。
南风在屋外, 抬手叩门:“夫人,该出发了。”
宋景有些累,枕着手臂, 望着案桌上未灭的油灯若有所思。窗是纸糊的, 风能透进来。风凛凛, 吹进耳朵里。
南风听到一声叹息,随后屋里应了一声好。
之后是悉悉索索的声响, 想来是宋景起来了。南风望着初雪,目光许久回,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一尊雕塑,守在屋前。
自上次将宋景丢在青州, 让她被水贼抓走后。南风便被沈知寒赶回了太子身边,他一直在想,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一定可以保护好宋景。
这一次,要寸步不离。
一刻钟后,宋景开门,她缓慢抬起脸,“走吧。”
南风的脸被冷风吹僵了,眉毛沾了冰霜, 他旋身行礼时, 霜花消融, 冷气氤氲,让宋景打了个哆嗦。
他心思敏锐,退后两步,恭敬说道:“是。”
小九被禁足在宫内,不准任何人探望。要想进去,就得扮作宫女的模样随太子入宫时,悄悄跟上。
她说不准是什么心情,绣鞋有些小,紧脚。走两步,便会冷的疼。南风走在前方,去的方向是东宫。
风雪在晨间肆虐,不多会儿,门前就有了积雪。
几个小仆子匆匆忙忙拿着扫帚,见到黑衣黑脸的南风大人过来,交头接耳几句便作罢了。
宋景跟在后边,她听清楚了。
大意是九王爷受苦,太子同皇后求情,非但没有叫天子消气反而越发火大。这不,将人囚在冷宫,不准吃不准喝,偏要等人认错。
偏偏九王爷是个硬骨头,怎么也不低头。
几个仆子嚼舌根说,九王爷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女人要赐婚,为了女人不要赐婚,甚至连王爷也不想做了,要远走高飞。这可把天子气坏了,夜里连连召了好几个御医,险些去了一条命。
这后头大抵是夸张了些许,但宋景攥紧发冷的手,明白沈知寒是为了自己的那句话——她不想当九王妃。
她很想将心中的愧疚甩走,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也不知自己一句话会让沈知寒受苦。这是她的错吗?
其实不全是的。
她也怪沈知寒不懂变通,非得话赶话去争一争。
何必呢?
可等见了沈珺,了解全部,她那干涩的眼眶终于落下了一滴谁都瞧不见的泪。这也是宋景第一次完全感受到了小九那磅礴的爱意,这股爱砸的她晕头转向,仿置身海中飘摇,巨大的浪头狠狠砸来。
沈珺说:“小九病了。”
冷宫短衣少食,父皇不准任何人探望,包括他和母后。他不放心,叫影卫去瞧瞧,谁知被发现,父皇龙颜大怒,收了他的权柄,如今也只能见母后时,才能走动。
“对不起,孤本该护好他的。”沈珺不知是和谁说,宋景觉得他透过自己在看别人。
遇此大事,她只是片刻的伤心,很快便镇静了下来。沈珺想,难怪小九会喜欢上她,即便容貌不像,可她周身的气质还有气味竟与阿姊一模一样。
他有一刻恍惚,但很快又恢复。
雪停了,路也打扫齐整。
太子忽说:“时辰到了,该走了。”
——
太子将她带到了云霞殿便叫她脱队走了,临行前嘱咐她机灵点。
有南风在,便是个活地图。
冷宫在皇宫的西侧,杂草被白雪碾压。
这一路有惊无险,宋景看着破败的高墙,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金碧辉煌,竟有恍若隔世的兴叹。
南风:“夫人,抱紧我,我带你进去。”
他是影卫,高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南风垂着头盯着鞋子,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点冒犯。他的手指蜷曲,在想要不自己去那些守卫面前转一圈,吸引下注意力?
突然腰间一紧,南风心中微动,但很快那分心思被甩出去。
他嗓音一沉,复杂说道:“小心。”
宋景在进冷宫前,还有心思想到,原来轻功一说不是骗人的。眨眼间,他们就从这到了这,堪比移形换影。
待她站稳了,屋内传出个百无聊赖的声,“又来干什么,几天不吃又饿不死,别来烦爷。”
他中气十足,看着不像过得不好。
外头没说话,沈知寒这才睁开眼。他虽被父皇禁足在冷宫,但母后终究还是疼他的,总是差遣些小宫娥从墙外丢进来些糕点。偶尔还会有三哥的影卫带点吃的用的,说实话,除了见不到想见的人,他过的还算舒坦。
离开阿姊的那三年,他也是这般过的。
没差别。
他捻了捻指腹,想着还是要同那些人说两句。既父皇想用这种方法叫他屈服,他还就是不肯。
只是刚踏出门口,就见到了南风。
他身侧站整个青衣宫娥,眉眼水润,似是哭过。
少年微微一愣,喃喃:“阿景?”
你怎么会来,这是宫中。
只是话都没问出来,宫娥已经扑过去,南风摸了摸头,自觉得往外走。
沈知寒瘦了许多。
阿景是知道他的,这张嘴刁得很。所以每次在他要离开时都会做足糕点和肉脯,这次分别的匆忙,宋景什么也没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