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厅后,楚秀便看见楚瑰意与一位鼻青脸肿的幼童并排站着,她顿时气极,凶狠地剜了女儿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瑰意当真打人了?”
斋主略作解释:“他说了些碎嘴子话,瑰意便动了手。此事,诸位学子皆可作见证。”
楚秀冷笑一声,指尖朝着女儿的鼻子轻点:“你倒真有本事!”
楚瑰意特地延缓动手的时机,好尽可能地让更多人了解幼童说了什么话,竭力为自己的冲动争取合理性。她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楚秀锋利的眼神,便又赶紧缩回脖子。
“这样罢,医药费需要多少,我全掏了。”楚秀掏出荷包,“我女儿被我惯坏了,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回家后我一定教训。”
幼童的家人亦赶来了琴斋,非要楚秀给个说法,否则她们便去报官。
楚秀却甩开她们的手,寒声道:“给什么说法?医药费我赔付,女儿我教训,歉也给你们道过,倒是你们还未就嘴碎一事向我女儿道歉。报官?怎么,官府大门向你一人开的?就你会报官,我不会?”
幼童家人被楚秀怼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这对脾气暴躁的母女手牵着手离开,却什么事都做不了。
楚秀带楚瑰意骑上棕马,牢牢把女儿圈在怀里护着:“今天打同学,明天要打谁?来日打着高管权贵,还指望我用钱财摆平?今天咱们家是有那个银子,来日若没有呢?”
“我做错了嘛……”楚瑰意愧疚地低下头,气势和打人时的威风凛凛截然不同。
楚秀理理鬓边的碎发,换了副柔和些的语气:“话说回来,那家伙的确欠揍。你往后做事务必多考虑,别给自己惹麻烦。而且你今日这么一闹,恐怕琴斋里的同学们会疏远你。”
“我不在乎,”楚瑰意的眸子亮晶晶的,映出春日里蔚蓝的天,“他们瞧不起我,我就不和他们玩。”
“过段时间送你去武馆罢,反正咱们有钱了。”
“阿娘,我想住大房子——”
楚秀掐着女儿软乎乎的脸,笑语玲玲:“把人家鼻子都打出血了还敢要这要那!你给我回家面壁去!”
此事传到珠桦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异闻录》文字稿做到收尾阶段,弘文馆的同仁们正齐心协力地校对、润色。
回想起自己一时心软,从而被反派楚瑰意勒死的那个回目,珠桦忽觉得脖颈凉沁沁的,她将双手举过头顶取下束发用的发带,内里还裹着昔年楚瑰意赠她的琴弦。
作者有话说:
拒绝暴力,从我做起!(bushi)
暂定可能会写一个原始周目就成功复仇的if线番外,不过也有可能不写这个番外,而是修正文,反正原始周目复仇的内容一定会有的(疯狂点头)
第48章
夜色凉如水, 杜鹃春鸣阵阵,谁说那是悠扬悦耳的歌声……珠桦蜷缩在软榻上,愈听愈觉得那像鬼鸣。
她的眼皮渐渐沉重, 视线却缓缓清晰, 慢慢浮现出一片似浓非浓的雾,雾的另一头, 立着位瞧不起清面容的女子。
珠桦捏着拳头小心翼翼地上前,就在她要触碰到女子的身体时, 女子突然发狂一般掐住她的脖颈, 狰狞的面目留着血泪,无助地嘶吼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把我写成那样!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我不想!”
珠桦大惊失色, 她坠进前所未有的恐惧里,浑身使不上力气, 咽喉被扼制的感觉太过逼真,她犹记得楚瑰意用琴弦反杀她、勒断她的颈动脉时,鲜血汩汩淋漓地淌了一地的场面。
但此刻梦中的楚瑰意仅用双手, 就能让她陷入窒息的无助里。
她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而眼前行迹疯癫的女子亦改换容颜, 赫然变成了骆青月的脸。
骆青月枯瘦的松手将珠桦松开,转而捂住自己的脸掩面哭泣,细细听来,她的哭声竟不是人类的呜咽,而是……
杜鹃的哀鸣。
传说中, 杜鹃鸟昼鸣夜哭, 喉中呕出鲜血也不罢休, 是一种寄托着巨大伤悲之意的鸟。
珠桦见骆青月哭得伤心,又不知为何而哭,正欲安慰,却骤然意识到骆青月漆黑无神的眼睛透过指缝,正斜斜地、悄悄地死盯着她,那双眼睛好像要把她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毛骨悚然、吓了一跳,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杜鹃鸣啼里,逃命似的疾疾后退。
“没关系呀,”骆青月突然移开双手,笑容满面地靠近珠桦,她的眼睛依旧没有聚焦和光彩,眼眶里淌下的血泪沾湿衣襟,好似在她胸口开了一朵艳色的花,“我不会怪你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自己默默承受所有就好啦……呵呵呵……”
骆青月的面容在浓雾里渐渐模糊,最终融进屋里,消失殆尽。
周遭空无一物,唯有不断浓厚的白雾和寻不到踪影的杜鹃,鸟儿们的嘶叫越来越刺耳,像哀嚎、像哭喊,震耳欲聋。
倏尔,刺透耳膜的尖叫爆发开来,珠桦猛然从床榻上鲤鱼打挺般坐起,她仓皇地张望,只瞧见桌角残灯亭立,窗框迎着夜风咚咚作响。
她骂了一句脏话,提灯踏进院落,春来雪晓,梅花早就凋零,但那本该郁郁葱葱的绿却隐在浓重的夜色里,教人瞧不清晰,只能望见鬼影般的虬曲枝干。
夜风泠泠簌簌,珠桦环视四周,寒声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