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栖闻只得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来到这里的首要目的是欣赏音乐,叙旧自然得屈居次位。之后他们都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 没有再交谈。
这场音乐会精彩的程度出乎杜知桃的预料。
陈惊年是很有想法的人,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听觉上的传达了, 在音乐足够创新引人的基础上,他更是将目光投诸于视觉效果上,每个上台演奏的人都身穿五颜六色,风格迥异的服饰。
就连担任指挥的傅崇也脱下了黑白两色的燕尾服, 穿着一身如火焰般鲜艳的红色西装。
当看到这样的场面时,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很多人更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杜知桃不得不承认, 陈惊年是个天才。
很多人认为音乐会枯燥乏味,更有甚者会在过程中睡去, 但是陈惊年却用他独一无二的色彩冲突和舞台设计,完美避开了这一点。
随着音乐的节奏越来越激烈,情绪越来越高昂, 演奏者们竟开始走动起来。他们不动声色地与身边人交换位置, 在傅崇的指挥下组成不同的色块,像是形形色色盛放的花朵,舒展开艳丽的花瓣。
比起单纯的音乐会, 这更像是一场音乐与艺术交织的,盛大的行为艺术。
杜知桃看着看着, 眼眶微微发热。
从这场演出中, 她看到了陈惊年对音乐深深的热爱与永无止境的追求。
她在这种灿烂耀眼的热爱下自惭形秽, 甚至产生了一种逃避的冲动。
如果她未曾荒废音乐,到现在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有能力创作出这么伟大的作品呢?
音乐已经行进到尾声,在滑入最后一个乐章时,杜知桃的手臂忽然被人碰了一下,姜栖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桃桃,抱歉,我得提前离开。”
杜知桃回过神,“喔”了一声:“那下次再见。”
姜栖闻犹豫了一下,正想对她说句什么,但这时忽然有束光从头顶打下来,他怕被人发现,连忙把鸭舌帽扣在头上,压低帽檐,起身离开了。
演出结束后,幕布缓缓拉上,观众陆陆续续散去,杜知桃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休息室。
音乐厅的休息室有三个,杜知桃不知道傅崇所在的是哪一个,伸手拉开第一个休息室的门,和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陈惊年打了个照面。
杜知桃第一反应就是关上门。
但陈惊年已经看到了她,说:“站住。”
杜知桃顿在原地。
陈惊年又说:“进来,把门关上,我有话对你说。”
看来今天注定是躲不过了。
杜知桃在心里叹了口气,照做。
她走到陈惊年身边坐下,低着头,因为不想和他对上视线,眼神在桌子上几个大大小小的琴盒间来回游走。
陈惊年有些不耐:“别看了,再看也不能看出朵花来。”
杜知桃眼睫一颤,扭头望向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惊年直起身子,直直地盯着她,不让她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他的眼睛和裘时煜的很像,极黑极深,一眼望过去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令人心尖都忍不住发抖。但裘时煜是那种透不进光亮的深沉的浓黑,他的眼眸却因为太纯粹太澄澈了,反而照不进其他的杂质。
他道,“看了今天的演出,你有什么想法。”
他又补充道,“你知道我不想要听到客套的场面话,就现在,不要思考,直接说出你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杜知桃沉默了一下。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白道:“我很嫉妒。”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陈惊年张了张嘴,惊讶了一瞬。
“我嫉妒你的才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之前说的那番话是对的,明明有才华却不加以使用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因为才华不会任劳任怨地陪伴在你身边,它总有失去的那一天。”
杜知桃缓缓道,“今天这场演出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那一天已经降临在我身上了。”
她的这份剖白太□□残酷,一字一句,分明语气平静极了,陈惊年却仿佛从中听到了泣血般的哀鸣。
“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知桃却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你要我说的我已经说了,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学习了很多。”
关上的门掐断了陈惊年未尽的话语。
……
听完少女这段叙述,傅崇无奈一笑:“所以你还是说了气话。”
杜知桃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原本不想承认,但是傅崇实在太了解她的性格了,缓声道:“桃桃,你知道吗?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个教授跟我说了一段话,令我受益匪浅。”
“他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音乐天才是数不胜数的,像非洲黑人,他们生来能歌善舞,刻在基因里的天赋让他们不需要努力也能超越无数人,因此嫉妒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在我们这里,‘嫉妒’并不单纯叫‘嫉妒’,我们叫它‘进取心’,或者‘上进心’,嫉妒是进取的开端,是勤奋的前奏,失去了嫉妒心,人反而不会进步,因为压根没有进步的动力。”
“所以,你不妨仔细思考一下,你的嫉妒究竟源于何种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