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的手腕依旧搭在案几边缘,指尖随意地扣在茶杯一侧。
“可后来,留在豫州尚未来得及撤离的人,无意间发现了钱庄掌柜的踪迹,便暗暗跟踪寻找线索。”林音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后来线索越来越多,矛头直指的方向也越来越明确。”
“我深知这件事再查下去,绝非我一人之力能掌控,只好将这些烫手山芋都交到黎大人手里。”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带了点笑意,“如此说来,该是小黎大人帮了我才是,又岂能说是我帮他。”
“你和锦之都是为豫州百姓奔波,又何谈谁帮谁,”李煊慢吞吞地开口,“我明白将军不愿参与此事的苦衷,今日之事,我自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还请将军放心。”
林音微微松了口气,搁下手里的杯子抬手执礼:“多谢殿下-体恤。”
“林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李煊道,“你我都是一样的处境,我自然能理解将军的难处。”
林音执礼的动作微顿,双眸越过手掌看向面前的人。
珵王是大周出了名的闲人,素来不过问朝中政事,不理会朝堂重臣。仿佛除了吟诗作画、品酒垂钓之外,就没有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事情。
但这些也都只是表面看起来。
实际上他的处境跟她有几分相似,都是为避免皇帝的忌惮,才不得已收敛自己的锋芒。
只是这样隐秘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主动跟外人提及。
是早就察觉到了她在查他,才会将话题引到这里,以提醒她不要冒进。还是因为无意间撞破了她的事,才主动将自己的秘密也摊出来,以此让她安心。
不待她思虑更多,对面的人垂手放下手里放下杯子,道:“外面的人应该散的差不多了,我送将军出去吧。”
“嗯?”林音顿了一下,摇头道,“不用,我直接从外墙上翻出去就好。”
虽然听起来不太正派,但她刚才确实就是这样溜进来的。
“将军重伤未愈,还是不要过度辛苦为好。”李煊已经站起身,将一进屋就搁在一侧的外衫拾起,搭在小臂上,转身走出房间。
没有给她一丝拒绝的机会。
林音向来不会执着于这些小事,更何况若有人在前面探路,确实比她自己潜出去要安全许多。便没再继续纠结,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
两个人顺着走廊走出西苑,路上若遇到路过的奴才,李煊便提前轻咳一声,林音自会寻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待人走了再出来。
如此几次之后,李煊顺利将她送出角门,低声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林音微怔了一下,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在此处等他,不要乱走。
印象里,上一个这样对她说话的人还是老侯爷。
并且是十几年前的老侯爷。
毕竟她十岁以后,老侯爷就很少再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没等她天海南北地想完,一辆垂着玄色垂蔓的马车缓缓停在她身边,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挑开车帘,马车内的人单手扶着车框朝她看过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第18章
林音背靠着木质窗板坐在马车上,掌心搭在膝盖处,指尖自然垂下。
看似依旧闲适平静,心里却渐渐开始不自在起来。
珵王府的马车规格比她府上的还要大上一圈,按理说该更宽敞才是,但她还是隐隐觉得有点挤。尤其嗅到李煊衣料上那股淡淡的白檀香之后,这种莫名的局促更甚。
她甚至有点后悔,怎么当时脑子一抽,就上了这位珵王殿下的车。
林音轻咳一声,自然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殿下就这样离开,小黎大人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
“无碍,”李煊慢声道,“这个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以他的性子,不忙到天亮是不会回府的。”
“小黎大人为此案如此夙夜不懈,是豫州百姓之福,”林音没话找话道,“没想到黎大人不仅才情过人,政务上也能如此用心,实在是难得。”
李煊抬眸瞟她一眼,没有答话。
林音抿了抿唇,继续自说自话:“我没记错的话,小黎大人好像还是当年科考的二甲第一吧。如此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前途应是不可估量。”
马车内依旧一片沉默。
林音捏了捏指尖,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更尴尬了。
好在黎府离靖安侯府不算远,马车在路上行了没多久,便缓缓停住。
紧接着,车帘外一个陌生的男声道:“殿下,靖安侯府到了。”
林音下意识松了口气,刚想执礼谢恩,就被坐在对面的人阻止了。
“你已经谢过很多次了,”李煊依旧松散地靠在自己的位置上,眉眼在马车的昏暗烛火下略显淡薄,“还是林将军习惯对谁都如此客气?”
林音只好撤下执礼的双手,微微点头道:“那臣先告退了。”
语毕,她转身挑开车帘,拒绝了谭锐的搀扶,单手扶着车框跳下马车。
“林将军慢走。”谭锐俯身行礼。
“嗯,”林音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车帘,又调回视线,“劳烦谭护卫了。”
谭锐再次行礼后转身上车,扯着缰绳驾车走向长街另一边。
直到马车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尽头,林音才转身走向侯府侧门。没有直接回兰溪苑,而是顺着小路拐到了解北住的梅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