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矿场是由户部直管的?”黎承宣抓住重点问道。
“这......下官在汝州任职三年,一直都是户部的人直接跟矿场管事交接,”张通犹豫了一下,道,“下官还曾见过户部派发的公文......”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震惊。
户部派发的公文。
这意思是,这个矿场和之前的钱庄案一样,都是盛钦的手笔。
可如今盛钦已经倒台,又是谁继续掌管着矿场的一切。
私自开矿、私用劳役犯、吞并公家财产,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可以灭族的死罪。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一直沉默的李煊缓慢开口,“进去查问一下,不就清楚了。”
“如此也好,”张通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那下官......去将矿场管事叫过来。”
事情发生在汝州,他这个汝州知府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即便猜到了矿场内的人惹不起,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叫人。
趁着这个空档,李煊和林芥走到蹲成一圈低头吃饭的劳役犯身边,低声询问他们每天的上工时间和一些其他的细节。
劳役犯身形瑟缩了一下,蜷着身子吃得更快了,没有一个敢抬头回话。
一旁的监工见有人围过来,立刻抬手用鞭子指着二人,没好气道:“干什么的,没看到这是官矿吗,谁让你们进来的......”
跟在一侧的谭锐用脚尖勾起一块小石子,抬手接住,朝监工丢了过去。
石子不轻不重地击在监工的手肘关节处,那人“哎呦”一声,手里的鞭子顷刻便落了地。
“想活命的话,”谭锐冷声道,“就闭上你的嘴,滚远一点。”
“你......”监工抱着受伤的胳膊,疼得脸都白了,“你们是什么人,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撒野。”
“我们是什么身份,”黎承宣背着手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配知道。”
“你......”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孟长知也跟着走过来,“别插手你管不了的事儿。”
监工在矿场横行霸道这么久,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想要开口反驳,又忌惮多方人多势众,只好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恶狠狠地说了句你们等着,便抱着胳膊去搬救兵了。
黎承宣十分接地气地蹲在那些劳役犯身边,探头看了看他们手里的饭食,眉头更重了:“怎么都是稀饭和青菜,你们干这么重的体力活,每天就吃这个吗?”
苦役犯端着碗相互看了看,许久,才有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老者小声道:“这已经不错了,至少每次能领一碗,有时候饭做少了,就只能吃半碗。”
“你们都是囚犯吗?”林芥问,“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罚来这边做苦力。”
“这......”老者顿了顿,似乎忌惮着什么,不敢开口。
“你不必担心,尽管开口跟我们说,”林芥低声安抚道,“我身边这位是珵王殿下,我和另外两位大人也都是朝中命官。来这里,就是要查矿场的事情。”
老者愣了须臾,立刻放下碗要叩头:“珵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煊立刻探出手扶住老人,“先起来吧。”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这边做苦力,”孟长知微微蹙眉,“你籍契上没写年纪吗?还是审查的时候弄错了?”
大周律法规定,凡超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皆不可再服苦役刑。
但这位说话的老者明显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却还穿着囚服在矿场上做工。
怎么都不符合常理。
“草民的籍契自然没错,”见孟长知发问,老者咽下喉间的哽咽,低声说道,“但那些人哪里顾得上草民的年纪,只要还活着,就得干活......”
“为了抓人服苦役,他们都敢在大街上直接拽人,”另一个略年轻些的男子摇了摇头,低声抱怨道,“又岂会顾及苦役犯的年纪是否过高。”
“什么?”黎承宣瞪圆了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大街上......直接抓人是什么意思?”
“老伯是因为在路上没来得及躲避官府马车,就以不敬父母官为由,被判了流刑。在这里矿洞里干活,一干就是十几年。”
那人单手捧着手里早已开了裂的碗,抬手抹了把脸:“我也不过是和邻居吵了几句嘴,便被送到这里,一起服苦役......大人们若不信可以去查问,我们这里没有人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啊,是啊,求殿下和几位大人明察,我们真的没犯什么大错啊。”
“你们不必担心,”林芥立刻保证道,“我们既然来了,这件事便管定了。”
“竟然以户部的名义做这样的恶事,”孟长知捏了捏拳头,“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
第29章
张通很快便带着矿场管事赶了过来, 后者拖着一身肥肉,谄媚地朝几个人拱手行礼:“不知殿下和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来来来, 几位贵人里面请——来人啊, 快上茶,拿最好的茶来。”
“不必了, ”李煊慢声阻止道,“有什么话, 在这里说就行。”
“这......”管事带着笑意搓了搓手, 似乎有些为难,“殿下要不还是随老奴进去喝杯茶吧, 省的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 自己人伤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