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相貌并无什么改变,只是气质上总是蒙着一层朦胧影子的模糊感突然清晰了——清晰地让黎瑶发觉,自己是不能直视他的。
盯着他时间长了,她浑身发痛,大脑发涨,隐隐有些精神崩溃之感。
她想起曾听过的那些关于墙外幸存者的消息——所有人都会发疯。
但黎瑶回来时没有发疯。
或许这么多年来,谢无极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没有发疯吧?
现在想想,恐怕是因为她是神子要救下来的人。
黎瑶眼睛开始冒血,好疼啊,眼睛很疼,可她知道不能放弃谢无极,不能松开他。
“你看看我谢无极。”黎瑶坚持着,生理性的血泪落下,她抚上谢无极的脸,“你看看我呀谢无极,你看看我,也让我看看你。”
她拨开他的长发想要再仔细看看他的脸,但谢无极将她推开了。
她被那夜在闻家一样的白缎蒙住眼睛,耳边是谢无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那可能不是从耳中听到的声音,是从心里。
神明想要你听到的话,无需开口你也会听到。
“你不能看我了,黎瑶。”
黎瑶浑身一凛,使劲想要抓住他:“谢无极你不能走!你不能去!”
“担心我撤掉结界毁了这一切吗?”
黎瑶心口如压着沉重的石头,她不断挣扎,想扯掉眼睛上的白缎,但做不到。
“确实应该担心一下这件事。”谢无极慢慢道,“为异族杀了不知多少的同族,做仇人的一条狗,这听起来是件很值得大开杀戒的事。”
黎瑶愤怒道:“你把这东西给我弄下去!”
她拉扯着白缎:“别蒙着我的眼睛,快点给我弄下去!”
“你很害怕,你在怕什么?怕我真的动手?”他挣脱她伸向自己的手,“死也不想亏欠我,一心想要离开我的人,现在却不断地将手伸向我,是怕我毁了你的世界吗?”
黎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总之她非常果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谢无极会相信吗?
人间不是他的居所,结界之外才是。
他还要相信人族的话吗?
谢无极远远地抛开了黎瑶。
她跌坐下来又很快站起,飞身想要再次靠近他,却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
“阿瑶!”
是闻叶。
……不行!他不能来!
他现在出现只会让事态更加不可收拾!
“谢无极!”黎瑶朝谢无极伸手,靠自己的直觉去接近他,但再一次失败了。
她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不过也有好事,她终于可以扯下蒙着眼睛的白缎。
然后就看到谢无极距离遥远的身影。
他如雪白的纸鸢,随风飞扬在空中,仿佛没有自己的重量。
他是面朝着她这里的,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人间不是他的居所。
他认定这一点了吗?
这个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一点,在闻叶到来之后得到了最后的证实。
“别靠近他,他已无半分人气,谢家子的躯壳全都消失了,他现在就是怪物之子!”
轻笑声因这话溢出,谢无极张开双臂,就如纸鸢被放高,遥遥飞出结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不属于这个人间,那就离开,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心甘情愿地离开,归去,正如那黑色神魂所希望的一样。
无尽黑气围绕在结界之外,庞大的身影将那道跃出结界的白色身影瞬间吞噬,黎瑶推开阻拦自己的闻叶,撕心裂肺地叫着那个曾经属于他的人族的名字:“谢无极!回来!!!”
第六十章
随着谢无极消失, 整个世界真正地安静下来。
黎瑶好像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 只感觉有人影在眼前晃动。
她无力地拂开那个人影, 始终凝着谢无极消失的地方,不禁在想,就如他说的那样, 她是担心他真的如黑色命魂希望的那样, 将结界销毁,让世界合二为一, 生灵涂炭吗?
她真有那么伟大吗?
黎瑶慢慢站起来, 终于将目光从那里移开,分了一些给身边的人。
闻叶脸色不太好看,明显是重伤未愈,如果江南雾还活着, 确实可以将他杀了,那肯定比解决谢无极轻松得多。
“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你那些事了,谢无极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人族, 我知你可能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这件事, 但这里实在危险,他随时可能带着怪物闯入, 你先跟我走。”
闻叶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庇护之所,来这一趟就是把黎瑶带过去。
可黎瑶挣开了他。
她想清楚了。
她不是那么伟大的人,为了苍生万物可以奉献自己。
她也不是最开始自欺欺人的那样怕世界毁了自己早晚也得死。
她来这一趟,只是因为谢无极这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