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溜摆地摊的,修锁配钥匙的,箍桶的,修自行车的,修鞋的。几个蛇皮袋一摊,小矮凳上一坐,就可以做生意了。
依托着一个人流量不大不小的东站,生意倒也不过得去。
“这种摆小摊的,十有八九是下岗工人。”杨念远没话找话,“要你坐在路边摆小摊,你愿意么?
钟卉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和钟妙在新世界开店,和这些摆小摊的个体户不是一回事么?”
杨念远低头用力踢了一脚石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其实不需要让自己坐到这张小矮凳上。江晟……”
钟卉不想再从谁嘴里听到“江晟”了,嘴角扯起一抹自嘲:“那你太不了解我了。我们当过纺嫂的女人,什么样的小矮凳坐不下去?”
正说话间,钟卉看到路过有两个空的小凳子,还是有靠背的,店主也不在。刚好等车等累了,她便一屁股坐上去。
小凳子的主人也不像是摆摊卖东西的,前面只有个木头箱子。钟卉正低头研究那只木头箱子,突然一只硕大的皮鞋伸了过来,一脚踩在她面前的那只木头箱子上,“擦皮鞋!”
原来这个摊子是擦鞋匠的,杨念远见状忙对那个擦皮鞋的顾客道:“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却见钟卉已经撸起袖子开始挤鞋油了,还指挥他:“小铁匠你快起来,让客人坐。”
杨念远:“……”
钟卉想的很简单,自己都坐下来了,车子也没来。既然别人把自己当成擦皮鞋的,生意都送上门了,为什么不做?
头一回给外人擦皮鞋,钟卉做的很仔细,不过还是被人看出来手法生疏。
“一看你就是新手,手法不熟练啊。原来这里擦皮鞋的,是个老手,经常到这边的人都晓得。”
钟卉笑笑没说话。这擦皮鞋人人都能干,只要认真卖力擦,到最后也看不出新手老手有什么差别。
顾客左看看,右看看,总算满意了。又看她是个年轻女人,也没说什么。
到了收钱的时候,钟卉直起身子,抬头对他道:“先生,你是我第一个客人,我也没有零钱找您。您高兴出几块,就出几块吧。”
那男人便摸出一张十块纸币,钟卉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随手丢进箱子里。
这个擦鞋匠也不知道上哪去了,钟卉这一坐下来便起不了身。倒不是她想擦皮鞋,实在是生意停不下来。
原来擦皮鞋和卖衣服一样,豁出去了都没什么,到最后钟卉索性放开做。
这擦鞋再难,也不会比挡车难吧?
几双鞋下来,钟卉已经掌握了擦一双皮鞋的操作流程。越擦越熟练,越擦越光亮。
先用油布将鞋子清洁干净,再挤鞋油,让鞋子把油吃透,然后用刷子刷,先重后轻。最后用干净的布来回连拉带擦。这个拉擦才是皮鞋最后是否光亮的关键。
忙活了一阵子,“老鞋匠”终于回来了,原来是肚肠不舒服,上茅房去了。回来想干脆把摊子收了,一看这个年轻女人抢了他的生意不说,还用了他的吃饭家什,当即火冒三丈,指着钟卉的鼻子骂道:“你,你,你这个女人不懂规矩啊!抢我生意!”
钟卉忙站了起来:“大爷,我坐你这歇一歇,顺便帮你做了几单生意。人家老顾客,当我是你的伙计呢。你这‘老鞋匠’的品牌,我是抢不过来的。箱子还你了,赚的钱都在里头。”
“老鞋匠”看着她大着肚子,又看到木箱里的钞票,便没脾气了。
老头数了数箱子里的钱,面色和缓下来,啧啧道:“你这做生意可以啊,就这一下子,顶我好几天!”
钟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行情,让人随意给钱。”
老头乐得眯起了眼睛:“像你这样‘旺’,做生意只赢不输。”
钟卉抿唇乐了:“大爷,我要的就是您这句话。谢谢你。”
说完钟卉起身,拉着杨念远走了。刚好杨念远的车子来了,两人便匆忙道了别。
杨念远挤上车子,透过窗户看着钟卉一点点变小。这jsg一次他突然有一种感觉,钟卉是真的不属于工厂了。
车子又开出去一段距离,杨念远一把拉开窗户,探出头去,冲钟卉大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沪市。”
钟卉冲他摆了摆手。
*
江晟将步话机放在安全帽里,递给身后跟着的徒弟。
小徒弟看师傅一下午脸色都不大好,小心开口道:“师傅,明天我们不上外头吃了。东站的盒饭太贵了,明天开始我们几个轮流给你带中饭。你想吃啥,说好了。”
5元一份的盒饭,天天吃谁舍得。
江晟没应,他正在工程单上的签字。
电工老刘在一旁开口道:“你师傅的口味简单,就两条——饭量大,要吃肉。”
小徒弟“哦”了一声,嘿笑道:“师傅,那明天我给你捎午饭。”
江晟嗯了一声。混到包工头,他已经用不着自己洗饭盒了,下面的人会帮他洗。他也不需要自己带口粮,手下的人会轮流带上他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