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他看见小姑娘低头从袖子中掏出两个凉透的馒头,紧张道:
“快吃!”
谢玉照抬眼,难得有点困惑。
余光觑见床头的桂花结,谢玉照立即知道这不是梦境,许是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小姑娘不由得软声又催了遍:
“谢玉照,你快吃呀!”
谢玉照冷静下来,仔细地打量她,半晌,终于知道她是醉意未散。
谢玉照视线手中被塞进的馒头,低声问:
“为什么?”
姜亦棠瘪了瘪唇,有点纳闷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磨蹭,她谨慎地朝外看了眼,仿佛是在怕谁发现,半晌,见谢玉照还不吃,只当他是嫌弃馒头简陋,她在夜色中咬了咬唇,无措道:
“只有馒头了。”
她抬眼,杏眸在夜中格外灼亮,但她仿佛有点不安,一点一点地和他解释:
“只能偷馒头,不然会被发现的,孙嬷嬷同情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偷了别的东西,会害了她的。”
姜亦棠吸了吸鼻子,她压低了声:
“你不要嫌弃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偷不到别的东西的。
梦中的场景忽然又浮现在脑海中,谢玉照记不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他垂着视线看向小姑娘,她醉酒未醒,那在她眼中,他们如今是什么情况?
而且,小姑娘很着急,她一边催谢玉照,一边小心地朝外面看去:
“我要在天亮前回去,不然会被发现的。”
说罢,她皱了皱细眉,小声嘀咕:“但今日这条路好像有点短。”
姜亦棠有点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的太子府了,好像今日格外轻松。
谢玉照心尖跟着颤了下,他猛然攥住了姜亦棠的手腕,他眸中情绪翻涌,但被他抑制着,晦涩地问她:
“姜亦棠,你是从哪里来的?”
闻言,姜亦棠脸上血色稍褪,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谢玉照的眼睛,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尚、尚书府。”
谢玉照被幽禁的消息传出来后,她就再没来见过谢玉照,她只能是从尚书府而来。jsg
谢玉照的问话,揭穿了眼前平静的假象,她难堪得唇色惨白,她早就抛弃谢玉照了,如今的所作所为落在旁人眼中怕只是惺惺作态。
姜亦棠蜷缩起指尖,她眼睑无措地轻颤着,不敢面对他。
夜深人静,安静得仿佛天底下只剩二人。
自姜亦棠回答他后,谢玉照就一直没有动静,他手中还拿着姜亦棠塞给他的馒头,他脑海有一刹间的空白。
他顺着姜亦棠的话去理解,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姜亦棠仿佛把他当成了前世被幽禁的他。
他有点听不懂姜亦棠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玉照无比确认,在被幽禁的五年中,姜亦棠从不曾来见过他,那么,她的那句“今日这条路怎么这么近”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来过?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谢玉照倏然抬起头,他失去一贯的冷静,急迫地问向小姑娘:
“今日之前,你来过?”
可能吗?
谢玉照一动不动地看着姜亦棠,他仿佛是要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错过她的半点情绪。
姜亦棠被他吓得身子一抖,听到他的问话,没忍住瘪了瘪唇:
“你府邸被禁军把守,我进不来。”
小姑娘终于红了杏眸,她咬着唇瓣,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她偷偷来过,但把守太子府的禁军很凶,不许任何人出入太子府,她根本不敢露头,又怕姜昃旼知道她偷跑去太子府的消息,又把她关回颂桉苑,姜亦棠甚至都没沾到太子府的边,就被禁军吓回了尚书府。
姜亦棠咬唇,把委屈都咽了回去。
她被困在颂桉苑时,和青粟一起绣了好多帕子,托人卖出去,攒了许久,她才攒到一锭银子。
曾经被谢玉照护着的时候,她算得上奢侈,从未想过一锭银子原来那么难赚。
难赚到让姜亦棠怀疑,她的银钱有被人克扣。
但姜亦棠没办法,尚书府没人敢帮她,她明知那个奴才贪心,也只能让那个奴才帮忙售卖帕子。
那日她离开前,绕到太子府后院,她知道太子府的布局,所以,她站在距离前院只有一面墙的位置,把她攒了许久的那锭银子扔了进去。
她不知道那锭银子对谢玉照有没有用,但她只有那一锭银子了。
万一呢?
万一他就差那一锭银子打点,她是不是就能帮到他了?
借着这种安慰,姜亦棠心中的愧疚才能淡去,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不敢陪他去送死。
她在他面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收敛,明明刚才还觉得无措不安,如今提到这件事,却是哭得停不下来,不断抽噎着说:
“我攒了好久,针都把手指戳破了,就攒了一锭银子!”
小姑娘委屈地咬重“一锭银子”四个字,然后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她还说我不乐意,日后就找别人帮我卖,但我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