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汜邀他进来,少宫已经睡下了。
“我匆匆说几句,不必倒茶”,馆主抬手阻止了南江汜的动作,“公子有所不知,那几位是仙人,我们得罪不得。只是他的那位太师祖,缠绵病榻已经五十多年了,这五十几年里他们寻医问药不见丝毫起效,想必公子也该知道,什么病能一病不起五十年的?病了五十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呢?”
南江汜没有说话,五十年对于神族的万万年寿命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他又是懂得,懂这种时间的可贵。
“公子此去,是祸非福”,馆主眉头皱的紧,将话说的委婉。
“既已答应,又怎能回绝呢?”南江汜说。
说的正是如此,馆主抬头看他,“我只是可惜公子的一身才学,那些仙人……唉。”
南江汜笑,“多谢馆主厚爱,我此去若是还能活着回来,定会给馆主报平安。”
馆主看他的眼神,明亮、惋惜,甚至还有些心疼,就像看着莽撞年轻、只身赴死的后辈。
“少宫姑娘……”
“我自然是要带她去的,她重伤初愈,留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馆主起身拜别,踌躇良久,“祝公子一路顺遂。”
馆主走后,南江汜自己喝完了一壶茶,几个仙人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的,只是那位太师祖的病,却不是人界、仙界的法子能治得了的。
他在想,他有必要不远万里去救一个一身求死的情殇之人吗?
少宫睡觉很轻微,呼吸像小猫似的,南江汜给她搭脉,见她身体已经大好,不,应该说是活力十足,只是不知为何,法力依旧没有恢复。
少宫不与他说她的过去,南江汜也将自己的身世藏得严实,他自然也没什么理由能去追问她的了,于是只当她是个渡天劫重伤的神族人。二人在这方面上,倒是非常有默契的互相不闻不问。
第二日一大早,少宫啃着剩下的糖葫芦,看着南江汜在那里收拾他的瓶瓶罐罐,她不明白,明明是个神,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厚重的药箱,直接化空不就得了?怎么,练臂力么?
等她吃完,南江汜也收拾好了,“走吧。”
少宫拍拍手,与他一同走。
南江汜嘱咐道:“他们可都是仙界修道之人,规矩多得很,说话可不能如此轻漫了。”
少宫问:“我何时轻漫过?”
南江汜就笑了,“至少不能喊他们老头子或者是小崽子。”
少宫心道:这算轻漫吗?
“行吧,我记得了。”
南江汜觉得没谱,但也没再说什么。
从人界到仙山,要过三山六川,少宫忍了一路,但仍然感觉他们几个都有病。
仙人嘛,修行到一定程度也会飞,神就更不用说,天生就会,所以他们互相瞒着身份乘马车是个什么鬼?直接飞过去不行吗?
“我们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他们为什么不带我们飞过去?”少宫坐在马车里,小声问南江汜。
南江汜说:“仙人飞不了那么久那么远的路程,何况这几个一看修行程度就不高,能不能飞上山还是一码事。”
少宫就无话可说了——一群蝼蚁。
终于紧赶慢赶了三个月,到得这些人管理的山脚下时,却突然被人拦下了马车,少宫疑惑的掀开门帘,问道:“那人手里拿根棒槌做什么?”
南江汜从她身后露出头来看,“应该是他们这些人的什么法器吧。”
南江汜说:“每个部族之间都是有斗争的,神族一样,魔族一样,人间更不用说,仙人自然也一样。”
“唯有收纳六界幽魂所在的幽冥界,还能维持点清净”,少宫说。这也是她能与冥王交好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冥王活的时间长,也不只是因为冥王通晓着六界轮回,对她的身世来处一定会存疑,而是他那个地方很清静。
南江汜突然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一刻,突然想开头问她的身世。他衬夺着尺度,话在嘴里打了几个旋儿,“少宫,你是神族人吗?”
少宫转头看他,“若我说不是呢?”
“那你是魔族的?”
每一界都有每一界的气晕,这是无法突破的身为族类的特点和界限,少宫最像神族人,但又有某些地方不太像,魔族?也不太像,但总归不是神魔以下的族类。别的不说,神魔之下的族类没有在零下六七十度的严寒里穿单衣的体魄。
少宫说:“看你以后有没有命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这一点功夫,那拦路人和他们这边的几个道人已经打起来了。
怎么就打起来了?少宫皱着眉头没看明白。
“他们打什么?”少宫疑惑道。
“可能是为了争你说的那根棒槌”,南江汜漫不经心随口说。
二人合上帘子,南江汜煮了一壶茶,“没有冷的,喝点热的凑合凑合。”
少宫接过茶盏,“只问我,你却还没有说过你的来路。”
抿了一口茶,再抬头时,隐约看见南江汜头顶上一股黑气,再一眨眼,又不见了。想必是她的身体大好,法力也该要慢慢恢复了,刚刚看到的应该是南江汜的神气。
“我说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你身上怎么还有死劫呢?”
南江汜手一抖,滚烫的茶汤盖了他一手。他抬头面容沉重的看了她一眼,嘴唇嗫喏,没说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