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兰子衿将头微微后转,一看到钟楚泠站在不远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碎步挪到她的眼前,俏生生道:“余姐姐,快来尝尝我最新学会的糕点。”
“没胃口,你拿下去吧。”钟楚泠冷漠说完,抬步向殿内走去。
“余姐姐,”兰子衿见状连忙小步跟着,软声道,“尝尝罢,我听说你从宫外回来就没吃东西呢!”
“朕说了不吃你听不懂吗!”钟楚泠突兀怒喝道。
兰子衿手一抖,险些端不住盘子。
“余姐姐……”
钟楚泠发完火,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情绪属实是不对劲,许是被疯了的谢安执给闹得。见兰子衿红了眼圈,钟楚泠深吸一口气,不冷不淡地说道:“朕真的不饿,你留在这和百合一起吃了罢,朕想去休息一下。”
兰子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说话了,被她凶了一顿,他才迟钝地回忆起谢安执同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想信,可又怕那的确是真相。
他的目光落到一边的百合身上,横下心,决定还是利用自己的这个便宜姐姐来达到留在宫里的目的。
“对了,子衿。”
钟楚泠拾阶而上的脚步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可目光漫不经心,让人觉得她的话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你举报谢氏子有功,可如今谢氏尚有几个旁系子侄在外,没有由头抓住他们,朕恐你遭他们报复。不若让百合安排你出宫,隐姓埋名过好自己的日子罢。宫中太危险,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中了,谢安执全说中了。
钟楚泠显然是知道谢安执会将他猜到的一切都同兰子衿说,她借他口告诉兰子衿她不爱他,而她现在这般说辞,也只是为了给兰子衿台阶下。
百合感激地看着钟楚泠,却不料兰子衿拿不稳盛点心的餐盘,在瓷裂声后泪水淌了满脸。
“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余姐姐。”
他跌跌撞撞向钟楚泠走去,百合怕他冲撞钟楚泠,急忙将他拦下。
钟楚泠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睫望他,目光悲悯。
“你喜欢朕,与朕有什么关系?”
兰子衿愣在了原地,眼前的钟楚泠,一改往日温柔,面目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他嘴里说着有多么多么爱她,可他好像根本就从没见过他所爱之人的真正模样。
“朕当然可以纳无数男人入宫,与他们行周公之礼,但你猜,为什么偏偏不能是你?”她轻笑,“朕不会留一个背叛朕的人在身边,更不会让他碰朕。”
“那为什么谢安执可以!”兰子衿见她转身欲走,而自己又被百合抱住动弹不了,话不经过大脑,直接便吼了出来。
话在出口的一瞬间他便后悔了,可后悔之后,便是浓浓的不忿。
这话说不得,可从来不作假。
谢安执是余姐姐心头大患谢家的嫡孙,他的舅父不安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如若不然,余姐姐怎么会在对谢家动手之前先行制住了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余姐姐不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或是将他与谢氏一同关押。
为什么,余姐姐偏偏留他在栖凤殿,还要日日去看他!
兰子衿话里莫名多了底气,他看向目光沉沉的钟楚泠,一字一顿道:“余姐姐,你恨他更甚于恨我,为什么不把他像我一样赶得离你远远的?”
钟楚泠动了动凝滞的眼珠,缓缓笑开,讥讽道:“你也配和他比。”
她没有直白地同他说,她留谢安执下来是为了折辱,这下场远比赶出宫更为惨烈。
就当是为了让兰子衿死心,她这样想。
谢安执在她心里,绝对不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闹剧以百合打昏兰子衿作结,她跪在地上代替弟弟请求钟楚泠的原谅,钟楚泠也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踏入寝殿中,而后亲自合上了门。
就像合上自己的心门。
她突然想到那一天,谢安执满目沉霭,苦笑着说道:“所以,你也觉得我不会做这些事,可你偏偏因为这些事而怨我恨我。”
该怎么说呢?
当初他骗她出宫是事实,着人拐走她也是事实,同小谢大人说他已经把她处理掉了依旧是事实。可她回来后苦心蛰伏这么多年,到处搜集谢氏罪证,始终查不到有关谢安执的一丝痕迹。
这不能证明谢安执的无辜,但至少动摇了她对谢安执的恨。
直到那一天,谢安执主动将她已经搜集的差不多的谢家罪证交给她,无言告知她一个事实。
他或许没有参与,但他一直都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一点都不无辜。
可在她知道这件事之前,对谢安执又是什么态度呢?
她突然想通了。
她的确怨他恨他,将自己命运的所有苦难尽数系到了他的身上。所以当他亲自为她做糖人的时候,她想到了小时候不谙世事的她,被拐的那一刻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贪吃害了谢安执。久远的记忆被再度加固,她才厌恶到一口也吃不了。
由此种种,不过是因为,她本来就得不到什么爱,如果不恨着什么做支撑的话,她就根本活不下去。
……
晚上谢安执乖乖用着晚膳,青萝算了算他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挺多,暗道比他清醒时的生活习惯要健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