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芳字字铿锵说的姜川心中惭愧,他沉默片刻才说道:“仲芳,那你可想过,你活着才能救更多人,若像你一般的忠勇之士都丢了性命,我大明才是真的亡国有日!”
“不会的,大明有老师,有柳月溪中兴有望。可老师,我跟您和柳月溪是不同的,你们是宰辅之才,你们的肩上担着大明的未来,就算为了天下苍生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而我不是,我的资质性情本就不适合官场,我所有的也只有这一腔热血,所能用它叫醒君父,能早些将钱党罪行昭告天下,也算是死得其所。我还记得当初在国子监时,老师为我们上的第一堂课讲的就是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学生此生只能做到前两句,剩下的两句只能靠老师和月溪完成了。”
姜川顿时老泪纵横,这个他曾经以为资质平平的学生,却比任何人都勇敢,做到了他们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只觉得任何赞誉的语言在他面前都显得太过单薄,于是沉默的对苏仲芳郑重的作了一揖,苏仲芳也郑重回了一揖。
“老师,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苏仲芳忽然有些踟蹰,顿了一下才说道:“其实学生也有私心,公主这些年过的很苦,驸马是个好色贪婪的小人,时常打骂侮辱公主。惟愿我死之后,请老师能上疏弹劾驸马,让公主逃离魔爪,重获自由。”
姜川脑海中忽然穿起了许多事,可在这种时候,这些似乎也不重要了。姜川握住他的手,点头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弹劾驸马。”
“多谢老师,学生此生无憾了。”
另一边,柳宜年正在刑部值房看卷宗,忽然听见门外有嘈杂的声音。
“公主,您不能进去!”
“让开,柳侍郎是本宫的老师,谁敢拦本宫!”
柳宜年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嘉善已经推门进来了,她看了看一旁的守卫,柳宜年会意便让他们下去了。
待门关上后,嘉善登时就跪下了,柳宜年连忙扶她起来道:“公主这是做什么,下官如何承受的起?还请公主快些起身!”
“柳师傅,求求你,让我见苏大人最后一面吧!不然嘉善就在此处长跪不起。”
“公主…”柳宜年看着满脸泪痕的嘉善,终究是不忍拒绝,点头道:“好,您先起来,下官答应您就是。”
柳宜年带嘉善去了刑部大牢,对守卫道:“打开牢门!”
苏仲芳看到柳宜年带着嘉善来了,忽然有些慌神,一时不知该不该参拜,便愣在那里。
柳宜年对守卫道:“你们都下去,有人问责,本官一力承担。”待守卫走后,柳宜年对嘉善道:“公主,臣就在不远处恭候,有任何事叫臣就是。”
嘉善冲他点点头,就快步走了进去。
苏仲芳在她走近之时就跪了下去,“罪臣拜见公主!”
嘉善半跪在地上扶着他哽咽道:“这里没有公主,也没罪臣,只有苏师傅和他的学生嘉善。”
苏仲芳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有些歉疚道:“这应该是罪臣此生最后一次拖累公主了的名声了。”
嘉善哭着摇头道:“不是的,是我太任性,是我害了你,是我一直在拖累你!”
苏仲芳听到嘉善在哭,他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太僭越,便缩了回去,温声道:“罪臣不值得公主落泪,驸马作恶多端,纵然罪臣死了,也还会有人继续弹劾他,待他定罪之时,就是公主重获自由之日。还望届时公主勿以罪臣为念,好好生活下去。”
好好活着?她如何能好好活着呢?嘉善不希望他带着痛苦离开这个人世,便没说什么,而是将自己带了十几年的玉佩给他挂在脖子上,柔声道:“这个玉佩是我母妃留给我的,我平素一刻都不曾摘下,今日便送你了,让它永远陪着你,这样百年之后,我还能找得到你。”
苏仲芳握着带着嘉善体温的玉佩,颤声道:“好,等百年之后,罪臣再向公主请罪。”
嘉善擦了擦眼泪,望着他强笑道:“那你总得送点什么作为回礼吧!”
“可罪臣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公主的。”
“就送我一绺头发吧!”
嘉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斩下了他一绺头发,复又斩断了自己一绺头发,将二者缠绕到一起,放入怀里。
“苏师傅,如果有来生,你还想遇见我吗?”
苏仲芳听着嘉善的声音,只觉得喉咙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的重复着:“罪臣…”
嘉善却装作听不到,自顾自说道:“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能生在太平盛世,你还是要读书的,到时候得遇明君,大展宏图,至于我,我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希望能早点遇见你,比所有人都要早,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嫁给你。”
“公主…”
“你说好不好!”
“好。”
嘉善一直含在眼里的泪珠忽然落了下来,她握着苏仲芳的手,期待道:“你能不能叫我一次嘉善?”
苏仲芳低头道:“罪臣不敢直呼公主名讳!”
嘉善却忽然笑了,哽咽道:“老古板!我就知道,你还是这个样子!”
嘉善慢慢起身,不舍的望着他良久,才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