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我们现在排查下来，觉得还是患者心理因素比较多，建议你们家属尝试和他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
尽管两人已经压低了声音，躺在病床上的袁华还是醒了。
“奶奶……”
袁华有气无力的掀开了眼皮，“你怎么来了？”
“华华！”袁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孙子的脸颊，哪有一点点肉，摸上去全是骨头。
“奶奶，我，我没事。”
看着孙子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袁老太太的心更痛了，想起医生说的话，她便坐在房床前开导起了孙子。
这一说就是几个小时。
直到嘴巴都快说干了，袁老太这才让刘莉去医院食堂打了一份小米粥上来。
“华华，小米最养胃了，你尝尝。”
刘莉想劝婆婆，没用的。
可袁华却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乖乖的喝下了袁老太太喂过来的米粥。
一口一口，勉强喝下了半碗后，刘莉看儿子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了，忙端着床下的盆放到了袁华的面前。
直到胃里吐的一干二净后，他好过了些。
“奶奶，对不起。”他再一次浪费了大家的心意。
袁老太太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除了心疼再无其他。
临走的时候，袁华叫住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小声道。
“奶奶，别怪我妈，是我不让她和你们说的，我以为很快会好起来，是我没用，让你们失望了。”
“奶奶知道了，不是华华没用，是我们太粗心了，好好养身体，你还年轻，这病早晚会好的。”
下午，刘莉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大孙子，袁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孙子的病给治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没多久，袁华便被转到了协合医院，只是他的胃以及食管已经严重受损，医生想尽办法，也只是能缓解他的痛苦，但是治不了他生理性的厌食。
七月，燥热的夏日一如往常。
袁华再一次昏迷不醒，被送进了手术室，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夏夏见到袁华的那回，其实是他这个月为数不多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时候。
那天，刘莉扶着他去了医院外面的葡萄长廊下，母子俩好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了。
过了许久，刘莉问起了袁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他。
袁华内心抗拒，只说了一句，“这事与他无关。”
他不想自己的母亲因为他病了就迁怒到别人。
刘莉苦笑，听值班的小护士说，儿子每个月都会偷偷的出去一到两次，后来她悄悄的跟着去了。
这才知道，袁华背着她，偷偷的给那人汇钱。
他们单位每个月有几块钱的奖金，偶尔发的福利，袁华也都和同事们换成了钱票，钱不多就五十块。
但那人好像没收，次次都给退了回来。
“妈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找他的麻烦，只是想聊聊，如果你不愿意……”
“其实他不是什么好人。”
袁华面色很淡，反而问起了刘莉，“妈，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刘莉被问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儿子是不挑食的。
“我喜欢吃糖，我从小就喜欢，只是你和爸说男子汉大丈夫爱吃这个，有点娘气。”
后来遇到再好吃的糖，他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
“我不会做饭，什么东西到了我的手里，做出来猪都不愿意吃，后来我们就搭伙吃饭了，他做饭很好吃。”
“下乡后我们分配的第一个农活是割大豆，我割了一天都不如别人割半天的多，别人只会说加油努力，以后会熟练的，只有他割完了会过来帮我。”
“我买了很多糖果，上工的时候总喜欢偷偷吃几颗，后来被别人看到了，他们都在笑话我，我知道他们可能没有恶意，只是调侃一下。
别人都在笑，可他却帮我打报不平，说男人家吃糖怎么了，有甜的话谁愿意吃苦呢。”
“其实刚开始我是看不起他的，觉得他在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他打过好几个女知青的主意。
我也知道他对我的好，是带有目的性的，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就当不知道了。”
“后来，我们收到了家里的包裹，他的少的可怜，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福，去了哪都有父母的疼爱。
那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醉话说了很多，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那么圆滑，不想事事都看别人眼色。”
“再后来，看到他每天讨好的和别人笑，我觉得心里特别的堵。”
袁华看着刘莉，“所以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主动的人一直是我，他是被我拉下水的。”
有风渐起，袁华拢了拢衣服，觉得今年的夏天格外的凉。
八月底的时候，袁华的体重降到了历史最低，连衣带人不足七十五斤。
刘莉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煎熬，回去和袁父交了底。
袁父得知事情真相之后，整夜没有睡着，刘莉亦是如此。
要是儿子现在活蹦乱跳的，他说什么也要拿棍子敲断他的腿，可如今儿子已经失了半条命，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让他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