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崔织鸳面前时,她怀里还抱着那只木匣。
崔织鸳好奇地看了一眼,下巴微抬:“那里面装着什么?”
“葫芦。”崔妤答道,“待会儿回揽月园给你看。”
崔织鸳笑意吟吟地点头,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问:“今日收了这么多礼物,你最喜欢哪一件?”
崔妤正要说话,却听见前面假山后传来一阵絮絮的说话声:
“如今我才是真信了坊间那句,千好万好不如命好,崔妤从前姓姜时,定京城里谁知道这么个人?如今一朝改了崔姓,倒成了世家权贵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枉费那些个贵女名姝,一个个费尽心机,却没见着谁能有她今日这般风光体面。”
“倒也无妨,这世上人事,左不过应了那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且看她今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殊不知明日便是花枯锦烂,引火烧身也说不准。”
“说的倒是,还是戏里唱得好听,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哄笑起来,又有人轻笑一声,嗓音婉转,笑嗔道:“你们啊,真是些促狭鬼!”
崔妤面色不改,只当没听到。
她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呢?这些话听着刺耳,但也就是刺耳而已了。
崔织鸳却受不住这样的气。
她停住脚步,手指绞着手帕,没绞一会儿她就想出来一个惊为天人的好主意,她看了堂妹一眼,带着她到一边的花丛里躲起来,然后开始捏着鼻子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叫声:“蛇!救命啊!有蛇!哪儿来的蛇呀啊啊啊!”
她叫完,假山后的几人果然惊惶不已,你推我我推你地挤了出来,直到崔织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她们才反应过来:“崔织鸳!你……!”
说话的人只开口说了一句,很快便想起来她们方才在假山后说过的话,在背后议人长短,这也确是她们理亏……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不自觉的便弱了气势。
崔织鸳一手按着堂妹毛茸茸的、不断想往上顶的小脑袋,一边哼笑着看向她们:“怎么?准你们在背后议人长短,不准我两肋插刀,为自家妹妹出口气?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吧!”
到底是小姑娘,脸皮都薄,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她们这会儿本就心虚得很,这会儿被崔织鸳这样说,心里的气更泄了大半,一个个恨不得将头低到地里去。
唯独有一人却是弯眼笑了笑,嗓音轻缓道:“崔家妹妹哪里的话,我们不过闲来说几句玩笑话,怎么就成了议人长短了?还有方才,你那一声惊叫,可把几位妹妹吓得厉害,此处碎石不少,若是方才谁慌乱之下跌了跤,不小心划了脸,崔妹妹你说,这该算谁的呀?”
这番话真是好生厉害,女儿家最重脸面,若是赴个宴却无端破了相,那与要她们的命也没什么两样了。一时间她身旁几位少女都向崔织鸳报以仇恨的目光。
崔织鸳却无所畏惧,直视着她们道:“众位都是最守规矩,礼仪最为出众的世家小姐,便是再慌乱,也不会发生像谢小姐说的那样跌跤破相的情况。谢小姐这样说,分明是想祸水东引。不过无所谓,”她笑了一声,“适才你们所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一句,我也回送给你,谢如意。”
谢如意?
还蹲在花丛里、被按着脑袋的崔妤眉头微皱。
好耳熟的名字,可她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谢如意缓缓一笑,颔首道:“是么?那我们走着瞧。”
她说完,便带着一众拥趸们往另一条路上的八角凉亭走去。
感受到按着脑袋的力道减轻,崔妤终于得以站起来。
“堂姐。”她轻声唤崔织鸳。
崔织鸳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她现在还沉浸在“我竟然和谢如意吵了一架”的情绪中,只觉得仿佛是像做梦一般。
那可是谢如意啊。定京城里贵女中的第一人。
问完她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又问堂妹:“怎么样,腿是不是蹲麻了?”
方才她一直按着堂妹,一来是怕她吵不过那些个长舌妇,二来则是因为她毕竟是主人家,哪有主人家和客人吵起来的道理。
崔妤摇了摇头:“没有。”
她转过头,看向一众小姐们离开的方向。
她们正走到转角处,走在最前方的少女,身形清瘦,穿着晴山蓝的绫裙,气质娴静,肩背笔直,如雪中海棠,月下梅枝,风骨清浅,气度婉约。
崔妤终于想起来她是在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位谢小姐。
那真是好远的时候了。
那时候她还是姜妤,被一顶小轿抬进侯府,不过两年光景,便生了重病。整日昏昏沉沉,常常方才还清醒着,下一瞬便心神乏累,不得不睡下。
院子里的下人们不多,有能耐的,便都想了法子去了别处,生怕长久在这院子里做活,沾了她这个主子的霉运。
没能耐的,也不尽心,有事敷衍着做了,没事便聚在一处说闲话。起先摇红几人还在时,总要厉色管教她们。